田汶见公子论道回来后神情不对,立即迎上去问东问西。
“公子,今日论道是何题目?”
“公子如何作答?主上可还满意?”
“有没有夸奖公子?”
“公子——公子?”
小白却好似没听到,快走到内庭了,才转过头:“阿汶,午食不要准备太油腻,姑娘一早犯了头晕,需吃些清淡的定西。”
田汶不解:“公子,明月姑娘自你走后也离开了。”
“什么?”小白一惊转头,“离开了?去了哪里?”
“回郑世子那儿了啊!”婢子回到主子身边不是再正常不过,田汶不知公子为何如此紧张。
小白缓缓松开抓田汶的手:“回世子忽那里就好,我还以为……”
“您还以为什么?”田汶追问,小白没有答,连鞋履都忘了脱,径自走进内室,疲惫地倒在榻上。
田汶跟进来,一眼瞧见凌乱的床榻:“哎呀,阿珍又偷懒,怎么连床榻还没收拾,我去叫她!”
“不用了。”玉琢般的手指掠过轻曼的帷帐,像抚着少女的脸颊,“这样挺好,你先下去吧,准备点东西,晚食之前我要去世子忽那里。”
“诺。”田汶眼睛骨碌,轻手轻脚退下去。
纱曼和枕被还留着幽暗飘渺的药香,小白笑,世间女子,也就只有她吧,不熏花香,身上透着药香的。
他将头埋进软被里,又猛然抬起,雕花的窗棂照进正午炫烈的阳光,一眼望过去,不见窗外那片窄天。
耳边又响起那句话。
“她可是有犯头晕之疾?”
头晕之疾……
什么意思?
二哥哥素来是惜字如金,不会无端问起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田汶一推门进来,左右为难:“公子,准备了玉器和铜器,送哪个给郑世子好?”
“都带去,真啰嗦!”小白双头枕头。
“听公子的。”田汶笑嘻嘻,转身要退下。
“等等!”小白一翻起身,“现在就去!”
“现在?”田汶看看左手玉器、右手铜器,连个像样的盒子还没备好。
小白已经擦过他的肩头,走到庭院外:“怎么?有意见?”
田汶顿时摇头,摇了半天才发现公子一路向前,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他立即小跑着跟上去,脸上露出十分会意的神情:“我知道了,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公子这半日不见已经是如一月半兮!”
小白抿唇,不用瞥就知道他定在那里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哦——看来有用功读诗呀,诗三百背会了喽?”
田汶脸色一黑,紧接着听见小白幽幽的“谆谆教诲”:“今晚回去就抄写这首《子衿》,抄几遍好呢……”
“三遍!”田汶一紧张,张开五根手指。
小白头一歪,看到那五根手指一抖,有两根畏畏缩缩正要缩回去,邪邪一笑:“五十遍哦,那好,那就五十遍!”
田汶脚下一软,停在原地撕扯起自己的嘴,又咔嚓咔嚓咬着自己的手指,自作孽,不可活,叫你多嘴,脑袋不够用……
田汶结束自虐抬头,眼前小白的脚步不徐不疾,因着伤口,步子略有些跛,但丝毫不掩卓绝风姿和一身随意洒脱。
啧啧,真是前生积德啊,我怎么服侍了这么绝世独立的主子!
“啊——”合上的下巴结结实实咬断了手指,田汶抽出来看到那一圈带血牙印时,险些晕厥,他追上去,“公子——公子——我手指受伤了,今晚不能抄诗了啊——”
“别担心——”小白头也不回,“右手不行还有左手,左手不行还有双脚,再不行,还有嘴不是?你嘴最灵活,一定能拿好笔写好字——”
天色艳丽,喷薄着闪耀的光华,小白在田汶泪流满面的目光里,一转已经进了郑世子的跃兰轩。
门口有小厮高喊着通报,众人还来不及接应,小白已经径自推门向内庭而去,自报起家门:“公子小白冒昧拜访世子,微备薄礼,还请笑纳。”
姬忽从内庭起身相迎,显然并不惊奇三公子的造访:“三公子乃贵客,何谈冒昧一说,请入内庭一叙,来人,看茶。”
身边有人立即去准备茶水,几个小厮按照规矩也已经迎上来准备接受“薄礼”,可一见来人只身自己,坦荡荡随世子入了内庭,几人翘首,“薄礼”毫无踪影,正面面相觑心中纳闷,这时风风火火跑过来一个赭色深衣的寺人,额头冒汗,表情痛苦,抓着铜器的右手一直抖啊抖,他擦了把汗,十分歉意地递上礼物,“薄礼,薄礼,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几个小厮疑惑着接过玉器和铜器,这礼也太薄了吧,连个盒子也不装?到底是这家主子不懂礼法还是下人不懂规矩?我们世子可是齐国的大功臣!其中一个正想嗔责一下,刚清了嗓子还没开口,田汶已经拍了拍那厮的肩膀,做了个“兄弟,加油干”的表情,随着溜进内庭去了。
小白与姬忽礼让一礼,双双落座,小厮端茶倒水,姬忽还没得及介绍他从郑国带来的这茶叶,小白倒是单刀直入:“世子,我今日来是请罪的。”
“三公子何罪之有?”姬忽撇了浮茶,眼中探究。
“不瞒你说,你刚入临淄城的时候骑的那匹马,是我动过手脚的。”
姬忽手中茶盏一顿,望向小白。
小白眸子深幽,笑意坦然。
姬忽笑了:“三公子这么坦荡,倒是我不曾想到。”
小白也托起一盏茶,此刻动作高贵优雅:“都是聪明人,我也不必隐藏什么,当时只为可以搏同世子出征,当然,我最后也确实去了历下,就在世子大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