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字课的夫子,是个面相温柔的三十来岁的女子,动作神情间都是轻巧温润的。
然阮蓉知道这个女夫子,是有着与其外表不相符的严厉,自己在这课上可是没少挨打手心,每一下都拍得生疼。
此时急急忙忙地想收起来,却不妨还是被看到了。
“三小姐这字练得怎么样了?展开看看吧。”
语气轻柔甚至可以说是和煦的,阮蓉却急的仿若有大汗滴落,平常来得及的时候,她都是让阮瑛娘在写一份,给自己充数的。
此刻却来不及了,慌忙间,突然看到了斜后方的吕纤儿,突然灵光一闪。
直接拿手指道:“先生该去看一下表姐的,我看她已经酝酿多时了,也不知道会写出什么佳作来。”
吕纤儿来阮府的原因,阮蓉早就知道了,想着她在吕家没有好待遇,心里笃定这个表姐很少习字,甚至是没有学过习字的。
此刻搬了出来,夫子先看过她的作品,对比之下,应当也不会过多苛责自己。
阮蓉对自己能想到这个计策,心里很是得意,只拿眼瞥着吕纤儿,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模样。
夫子从善如流地走到了吕纤儿案边,定睛一观,眼里露出惊艳来:“表小姐这字,比这学堂里的大多数姑娘都要好,工整且干净。”
吕纤儿将笔放下,神情端庄矜持,恰到好处,轻轻颔首道:“先生谬赞了,哪里就能比过众多姊妹。”
因她是新来学堂,女夫子之前也并未过多注意,此刻见这姑娘形容举止落落大方,心中生出些喜欢来:“不必如此自谦,依我看来,你这字也就比五小姐差点了。不过在之前,她一贯是流畅含韵第一的,这里鲜少有人能及到她三五分,你也能担第二的名声了。”
吕纤儿仿佛很不好意思,略红了脸道:“多谢先生。”
女夫子面露满意,接着便又走到了阮蓉跟前来:“三小姐,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吧。”
阮蓉本来只是想看个热闹,没成想一番费工夫绕过来,吕家的那个居然得了夸奖,而自己还是躲不过这遭。
心中愤愤然,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在家中不受看重的女孩儿,是怎么学得让夫子夸赞的好字。
不管心中是想的什么,在此刻女夫子眼皮子底下,阮蓉终究也不能做什么了,只能将揉作一团的纸,慢慢展开……
这般的动静,自然是也有其他人看到了。
阮渺葶用手肘,撞撞旁边专心致志练字的女孩:“薇儿,你听到没有,夫子说表姐的字仅在你之下诶。”
阮渺薇仍在看着自己的案上,手下不停:“我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这又有什么问题?”
“写字好看确实不是个问题,可你也听说过了,表姐在吕家过得不好,怎么会派人教她写字?”阮渺葶拿笔头抵着脸颊,露出思索之色。
“兴许是人家自己用功呢,这也说不定。”
阮渺葶看着说话间,仍是笔走龙蛇,不带半分停顿的某人,略一撅嘴:“写个字儿而已,别人能认得也就够了,练得那么好看又没什么用处,且平白惹的腕子疼。”
说了这些,仍不见对方有何反应,阮渺葶伸手一戳五妹的脑门:“我说的就是你。”
阮渺薇总算停了笔,似是喟叹:“四姐,你干嘛。”
“啊,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写。”阮渺葶败下阵来,去趴在自己案上连涂带画了。
后头传来阮蓉被打手心的声音,阮渺薇心中平静,并不受干扰,将笔浸饱墨,又挥洒起来……
阮蓉的好心情,被这戒尺一打,打得烟消云散,后半程的课上整个人都心气儿不顺,间或觑着斜后方,愤懑不平。
终于是下课了,阮瑛娘跟平常一样来与阮蓉说话,轻快走来道:“阿蓉,今日下午要一起去玩吗?”
阮蓉抬眼皮看她一眼:“不去,下午与人约了。”
这样散漫的对待,阮瑛娘早已习惯了,闻言只道:“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人约了,那就算了。”
边上前并着绿琏帮阮蓉收拾了东西,妥当过后,见座上的并没有要走的样子,惊讶道:“阿蓉不回去吗?”
阮蓉仍是那副模样,摇着手中绢扇:“不去,我有事儿,你先走罢。”
略低了头,阮瑛娘摸摸自己的袖摆,抬起头来仍是轻松笑着的神情:“嗯,好,那我先走了。”
阮蓉从鼻中哼出了个“嗯”来,便没再看她了。
吕纤儿一贯是学堂里走得最晚的,下了课,仍是在慢吞吞的收拾东西,将一只毛笔洗净放好,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吕家的那个,你字儿写得好,教教我呗。”某位看着学堂里的其他人都走光了,在座位上摇着绢扇,戏谑喊道。
吕纤儿神情坦然:“不知蓉表妹是有什么想学的呢,只要我会的,自然可以。”
“那些勾撇横捺、常用字,表姐便都来一套,给我临摹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