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胆大妄为?嬴纪不由生出些冷汗,对那个中年儒士,也就是范夫人口中的师丈生出敬畏之心。
好在他已经死了,也不知是幸与不幸。
嬴纪深吸一口气,道:“夫人的意思,观音座是要在那些子嗣里,选出一个最有本事的人,挽嬴氏危局?”
范夫人点点头,嬴纪能这么快理解,她也略感欣慰。
“你还未降世时,我就与你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一辈子没有出息,我便只有待你老死,才能离开这边域动乱之地。哪怕你如今有了认祖归宗的资格,也不过是个开始,京城朝堂之上,不比刀山火海差了,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若出事,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范夫人脸上泛着无可奈何的苦笑,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去赌一场不得不赌,赢面还不大,输了则会死的赌局。
十多年光阴岁月,换来的却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未来,除非是那些本就一无所有之人,否则谁会心甘情愿去赌了?
范夫人如今已是一无所有,所谓春月坊家业,不过是个笑话。
师姐师妹里只有她是在这勾栏地当了老鸨,因为这事背地里没少被暗讽,范家也因为此事,就当没有过这个女儿。
许多艰辛酸楚,不足为外人道,范夫人多年饱经风霜,也早已做到冷眼旁观,只是面对这个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她这一生轨迹的少年,难免会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嬴纪多少能想到范夫人这十多年过得并不称心,想要出言宽慰几句,又不知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比窗外雨点还要繁杂。
皇胤……
有了这个身份,那今后如何如何,可就由不得他嬴纪了。他本想在陵州发展势力,先控制常平府,积攒力量后,就离开陵州这个两国边境,去盛国最负盛名的江南,哪儿远离战乱之地,又富饶得很,十分适合长期发展势力,虽然在江南白手起家是难,可有系统在身,这些对嬴纪而言都不是什么难题,可如今却被告知是皇胤,麻烦事可就多了。
要是嬴纪不从,观音座强行公开这层身份,那怎么办?丞相燕禄和燕王朱冉这两个国贼能放过嬴纪?
皇帝年幼,宁王……就不提了,要是天下再出个太祖皇帝的血脉,那些乱臣贼子还不炸了锅?不管他们认不认嬴纪的血脉,想杀他以绝后患一事至少是没跑的。
嬴纪不由站起身,想走两步又觉得无从下脚,负手走出两步,又给折了回来。
妈的,要是天下大定,四海承平,自己去京城当个富贵王爷倒也没什么不好,可现在偏偏是他娘的外忧内患的尴尬局面,这时候跳出来说自己是皇胤,这不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吗?
范夫人看着来回踱步的嬴纪,好笑道:“馅饼砸在自己头上,有什么想法?”
九地之下的人下人,忽然变作了九天之上的人上人,心里能没个起伏?
嬴纪停步看了她一眼,既然躲不过,不妨主动迎上去,于是他走近道:“范夫人,嬴纪愿意赌一把,只是还请再给我些时间,能拖几年是几年,至少让嬴纪再多些自保的手段……”
还没等嬴纪把话说完,范夫人便轻轻摇头,“你近来的变化我早就写信寄给师傅看了,她回信里说已经在着手安排让你认祖归宗一事……我这师傅心头最后一桩执念,便是师丈这遗命,等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了结果,寿数无多的她等不下去也是必然,不看到你回京,她是不甘心就此仙游的。”
嬴纪皱了皱眉,又思索起利弊。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范夫人笑了笑,竟是俏皮道:“别胡思乱想了,观音座哪怕不如前些年的威势,可保住你还是不难的,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我在陵州白等你十六年不成?”
嬴纪想了想也是释然,只是如此一来,真是把他的节奏给尽数打乱了。
“夫人,我还有多长时间?”
范夫人道:“最迟也会在年关之前派人来接你,快的话也就入冬前后。”
如今七月刚刚过半,如此倒还有两月多的时间。
范夫人道:“这两月你可以多来春月坊走动,我会教你一些用得上的东西……今晚就先住下,还有许多事要与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