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似是静止那原本渺渺升起的香火都变得虚无起来。
风也停止了,云也不动了,连四周的光亮都在缓缓褪去。这个以一人之力撑起的世界又开始了它的溃散崩离走回它原本的命运轨迹。
老者抬头望向天空之上高挂而起却没有任何温度的烈日,轻轻叹了口气。
被他强留下的日月又怎会有任何的温度呢?
这个世界本早就该消散于天道法则之下不过是他多生执念方才将其强行稳固维持原样,即便如此也无法抗衡世界法则的力量,该消散的终将会消散。
就像是这千千万万数都数不清的石碑下那些亡魂
但他怎能甘心?
若此方世界消失在万千世界之中谁能记得那万千亡魂?又有何能证明万千亡魂存在过的痕迹?
他不甘啊!
昔日那声声凄惨凌厉冲天而起似是要破出小世界破出那大阵的叫喊依旧回荡在耳边,那些熟悉面孔脸上的痛苦表情也还是历历在目,他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
除了他,又还有几人能去真正惦念着呢?
自恶念大劫开始的那刻自镇世大阵初起的那刻自他侥幸脱生不受世界本源牵扯的那刻
就注定了执念会生出心魔。
就注定此生此世他都要活在那声声凄惨叫喊道道痛苦面容之中!
他没办法也不可能解脱得了!
恨啊!
但又能去恨谁呢?
他清楚知道谁都没有错不管是卜卦解开大劫的师抚,还是万千世界中齐齐商量的各方大能或是亲自推演布置出阵法且以仙身做阵眼消磨恶念之气的莫问君
谁都没有错啊!
错只能在他自己!
错在他不应离开宗门,不应离开此方小世界哪怕即便他留在此也无法阻止那来自世界法则本源中的恶念侵蚀但他至少可以同整个世界共同进退。
至少如今不会独活世间守着这片渐渐虚无的墓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回忆着思念着。
思及此,老者忽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回荡在空寂的世界,显得整方天地更是缥缈虚无。
他知晓李澜江这一剑无法彻底将自己杀死,也知晓对方并没有执意于寻仇,在天下大义与万千因果前,无论是几百年前那位莫问君还是如今这个李澜江,心境都要比他高得多。
但他不后悔。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没有必要去后悔。
不过是想对得起那万千亡魂消逝前对他的苦苦哀求。
哪怕他清楚的知晓彼时故人们正被恶念缠身,哪怕他明白那可能不是大家的本意,但他还是去做了。
既然恶念从不会凭空而生旁的念头,定是心中有此想法才会开口苦苦哀求。
他知道他是错的,也不应那般做。
但他从不后悔。
留在世间也不过是想维持着此方世界的存在,如今
他还是想维持此方世界。
隐约间。
那双渐渐混沌的眼眸似是在那没有任何温度的烈日中看出了些什么。
那是他的道。
老者停止了那带着无尽凉意的笑声,他抬手将胸口的剑拔出,脚下微跄后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望着烈日的视线从未移开半分,凌空而踏,步伐蹒跚却坚定无比。
随着那佝偻的身影离烈日愈来愈近,二者也俞发俞模糊,直至模糊到将近消失的那刻,忽就天光大作,刺眼的光芒带着炙热的温度洒向世间,将整个世界都照射得亮堂堂,也将世界与虚空的法则分离隔开。
在这刻,世界才有了真正的生气。
一瞬过后,无雨而起雨,一滴接着一滴,冲刷在这片满是墓碑的大地上。那些将石碑包围着的草木也同时枯萎,但走向的却不是死亡,而是真正生命的开始。
某道白光借着这场雨规避天道法则。
随着万千雨滴,滴落在了李澜江的面颊之上,便如同真正的雨水般顺着那面庞滑落而下。
而后失去白光的雨水方才从对方的下颚滴落,朝着大地撒去。
李澜江任由着这场雨拍打在身上,抬起手,接了一捧雨水,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