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日后针锋相对,分外眼红的种子了。
想明白这个,我便觉得分外可笑,又觉得分外可悲。
一开始那短暂的相交,落在她眼里,居然就是带着猜忌和怀疑的,竟然连对我的一点真心和温情,都不曾有过。
我顿时觉得喉咙里气血翻涌,抬起眼看她的眼神也是冰冷又淡漠的,声音也是不受我控制的淡漠傲然:“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笑起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烧酒,捏在手里,笑得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你的心思,我怎么知道呢?”
说完,她的笑就瞬间消失,一脸的冷漠疏离,将酒灌了下去。
等到她再次续杯满上时,她才又开了口:“要说你是单纯为了我,我觉得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当时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对我完全真心?”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将烧酒一饮而尽,偏着头娇笑着道:“我本来还觉得自己这样想你不对。但后来得知你留下了蒋越泽给我的巧克力,借此道谢和他有了牵扯,我才觉得,自己猜疑你的好心而起的愧疚是多么的多余。”
她似乎觉得说起我都恶心,眼神语气都厌恶不已:“方瑾瑜,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这么恶心的人。”
我抬眼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娇俏好看,那一条细细的伤疤隐在粉底之下,看不出任何不妥。
可她终究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不一样了。无论是在厕所里与我目呲欲裂吵嚷的时候,还是徒步环城,我把巧克力交给她,她对我说谢谢的时候,都不一样了。
哦,或者说,我终于发现她的不一样了,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和记忆里的不一样了。一开始她对我说的谢谢,也是带着防备不相信,碍于情面不情愿说的。而之后的所有,不过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罢了。
她从一开始,就在心里轻视我的好意,对我的行为嗤之以鼻。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可以理解了。她与我,一开始就没有做朋友的缘分。
她不喜欢我,因为蒋越泽,因为我自己。她一开始,就认定我是一个让她轻视厌恶的人。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她也毫不避让地盯着我,努力克制的平静表面终究是破裂开来,露出表象下的疯狂与讽刺:“别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我,好像在说你多委屈似的。你留着给蒋越泽看吧。他喜欢你这作派。”
我依旧看着她,好久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满满的三杯烧酒都灌下了肚。
她静静地看着我一杯接一杯地灌酒,隔了好一会才出声询问:“你笑什么?”
我不理她,夹了一块年糕扔嘴里,自顾自问道:“既然从一开始就这么讨厌我,未分班前,干嘛装着一脸和善地对我?”
她瞬间一怔,握着酒杯的手肉眼可见地紧了紧。
我看着她,慢慢地倒了一杯酒,举着酒杯看她:“你说我伪善,说我心机深,都随你。那我倒想问问,既然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地对我?这样说起来,你又有多真实?”
彭美鑫的眼睛立刻变得凶狠起来,眼圈也肉眼可见的猩红起来,让人觉得伤感又心惊。
隔着腾腾的热气,她的表情朦胧模糊,却清清楚楚地映在我心底。店里嘈杂热闹,我的声音却是放得很轻很轻:“你怎么想我,我无所谓。当年的事,你怎么解读,我也由你。你对我恨之入骨,那也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但是彭美鑫,你要明白,我对不起你的,只有让你受伤留疤这一件事。其余的,你没有资格指责我,怨恨我。”
她死死盯着我,不发一言,忽地眼圈便开始蓄满了眼泪,声音尖锐刺耳,让人心生凄厉:“是啊。我本以为可以因为这一件事光明正大恨你,怨你,为难你。结果到头来你告诉我,你用你自己的不健康来赔我这一条疤,你告诉我你任由我作威作福不是因为对不起我,而是因为不想与我计较!”
“更可笑的是,所有人都觉得无理取闹的人是我,他们,他,都护着你,觉得你最值得!你让我恨你都不能堂堂正正,变相让我真相愧疚不已,寝食难安!方瑾瑜,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明明是你做错事,到头来,却是我愧疚。方瑾瑜,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说到最后,她已经泪流满面,神色悲戚,一脸的愤恨与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好像失去所有的战败者一样,只剩下眼泪能够明白她的痛苦了。
我张了张嘴,想回答却发现鼻尖酸的不行,喉咙间的腥味也跟着上涌,眼底也跟着模糊不清,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赶紧移开视线,低下头猛灌了两杯烧酒,冰凉的酒入喉,微微苦涩辛辣的味道将眼里的涩意逼退了些许,我这才觉得眼底清明了些,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转眼间,两瓶烧酒已经下肚,我打开了第三瓶,将自己面前的酒杯都填满,一杯接着一杯灌下肚,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这么想过。”
“你没这么想过。”她笑着重复,眼泪也顺着她的笑流下,语气嘲讽更甚:“又是这么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啊?既然没有想过,那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我得喉咙滚了滚,好久才将要翻涌而出的苦涩咽下去,淡声道:“是因为,我们的事,你牵扯了蒋越泽进来,我才想叫停的。”
她的表情一怔,好久好久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