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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要紧的一句话,就看你说不说了,就看你真说还是假说了!”晋风拣起弓箭,重新将扯紧的箭对准边立功胸膛:“边令诚是你什么人?!”

“一度的远房叔伯,永远的养父。”

“他是你阿爷?!”

“这我也承认。”

晋风崩溃了,果真放箭射向边立功的胸膛,但那支箭即刻给翻雨出手抓住了。晋风还要射,又给秦娥、解愁紧紧搂住。

“先不忙杀了吃肉寝皮,”秦娥说,“得先留着他的狗命,让他把那些狗狗猫猫的坏事统统说出来,然后也把他脔割了,也好解你的气,如何?”

如此一来,晋风反而吃惊反问道:“啥?他做过许多狗狗猫猫的坏事?”

“那是。”秦娥毫不含糊说。

晋风害怕了,再度弃掷弓箭,用两根拇指八根剩余指头捂住耳目:

“我不听我不听!即便这个人再不好,只要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就还是俺的丈夫,俺在他身上用情太深了,撤不得了!”

“即便此人是杀害你阿爷的凶手之子?”翻雨配合秦娥问道。

“哪是什么嫡子,也就是过房的儿子罢了,拿来延续太监的香火而已,不曾继承边令诚那厮的血脉,就是说他是他,边令诚是边令诚。”晋风这么说过,忽然盯着边立功看:“对了,你到底是边令诚的啥亲戚?”

“说来话长……”边立功苦笑道。

“那就不说了。”晋风高兴得不正常。“要说,许多事,譬如俺是怎么离开家里的,又是如何与带我到江南避难的人失散的,而后又是怎么遇见你们的。”

敢斗冷笑道:“要说这个,就得先说说王不换或宦布这个人。”

“是的。”

“可我不要听,太可怕了,准是的!”晋风又捂住耳目。

最后,翻雨说:“边立功,要说就先说说你是如何留在这个胡豆洲的,敢斗他们又是如何寻见你的。”

“不是他们寻见我的,”边立功说,“是我等来他们的。我就知道你们会再度来胡豆洲的。”

却说三个新郎以小解骗过翻雨后,来到簖洲最靠近胡豆洲的水边,欣喜发现此时扬子江退潮得厉害,两洲之间只隔着浅浅的水滩。

转到胡豆洲,两个厨子问敢斗:

“这么大的地方,去何处探查敌情最有效?”

敢斗说上次他和颜学述边立功焚毁侯景庙时,宦布还不是王不换,对烧庙的情形很是清楚,所以王不换若在这个沙洲设伏,侯景庙是上佳诱饵。

“明摆着,他认定烧过这个恶庙的我只要旧地重游,定然重回焚烧现场,看看当时的杰作,那片焦黑的断垣残壁。”

但猪瘦说:“我若是王不换,就不那么做了,因你刘金斗知道宦布就是王不换,不会去看给你烧毁的侯景庙是否重新设立起来。”

“没错,一般人会这么想,”敢斗说,“但王不换不是一般人,有过人之谋,过人之勇,过人之忍好在刘金斗也并非一般少年,与王不换旗鼓相当,他设的局我偏要去看一看!”

这一接近结果几乎等于接近鬼魂,起码当时敢斗等三人确然灵魂出窍过。

渐渐到得侯景庙所在的外围,敢斗神闲气定,从两个厨子的手里拿过酣睡的虞美人来。虞美人给他用手抚摸醒了,发出轻微的哼鸣,随即又睡了。是的,下船之前,敢斗趁翻雨不留神,先把虞美人从另一面扔下去,此时猪二人已小解完毕,摸到船的另一面接应虞美人。

又走了一段路,快到熟悉的地方了。三人停下来,敢斗模仿公鸡苏醒时特有的咕噜声。虞美人即刻重新起来,不禁兴奋起来,但随即给敢斗掷向包围绕景庙的苇丛。虞美人受惊飞起来,带动附近什么地方的野猫前来捕捉。不是一般的猫,是犹如豹子一般大小的猞猁,但它没成功得手,正待扑向叫唤的虞美人,给敢斗手中的石头击中了,立刻逃走了。虞美人随即回来,给敢斗重新怀抱起来。此时,一阵风吹来,把苇丛吹开一条通道来,视线直抵前头的侯景庙。

敢斗等三人倒抽一口冷气,并非因侯景庙重新矗立起来了,里外都是新的,而是早已焚烧掉的侯景像不仅依旧存在,而且正从庙堂里头走出来,背后矗立根木柱,木柱是黑色的,给火焚烧过的样子一点没变。敢斗目瞪口呆看着它一步步走来。它仿佛认出纵火犯回来了,正向他索命复仇而来!

“不好,这一烧把死鬼烧成活鬼来了!”敢斗嚎叫着追上早已后撤的猪羊身边,但他俩愈加恐惧,索性扔下兵器逃走了。

敢斗这时才想起带着兵器,兵器是可以战一战鬼神的。于是他先朝那个恶神扔掷虞美人,趁它用手挡开虞美人,快速开弓如满月,说:

“是我烧毁你这死鬼的!今日我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像你这样的野心家假皇帝真屠夫,我中国越少越好!”

但就在他的箭发出之前,“侯景”苦笑发话说:

“敢斗兄,留着俺的贱命给俺那苦命的娘子弄死吧!”

敢斗这才明白撞见谁了,便赶紧问边立功:

“你是如何摆脱王不换郑国渠控制的?王不换现在哪里,给掳走的去尘、宝卷、封驭和流水是否还都安好?”

边立功垂头垂泪说:“这些话儿我留待回答我娘子吧,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在她身边多活些时辰了,免得一旦没秘密可说,就给她弄死了。是人总选择苟活,我也是人。”

于是就发生前头晋风射杀边立功的千钧一发,幸好秦娥与翻雨机智配合,弄得晋风不仅没发出那支箭,相反感情大爆发,从牙根痒痒恨假颜学述,到情意浓浓爱真边立功,差不多一个瞬间罢了。

为了让边立功不难以启齿,说出颜学述的故事,为了让高晋风听得边立功讲述的颜学述故事不至于难受得要死要活,高晋风想出个法子:让边立功紧紧搂抱她,在秸秆堆里躺卧。众人虽能理解晋风的处境,但不喜欢这么个方式:

“难道他说你听他搂你抱,我们都得围着看?”

“这岂不怪怪的?”

“得了,起来说吧,正常说吧。”

“你们可以站着转身听。”晋风说,“我不知羞耻,你们都不敢看,索性别看,光听得了。”

翻雨问她道:“非这么说非这么听的缘故除了你敢听他不敢说之外,还有啥?”

“最大的隐忧是:唯恐他说完了,众人要砍他。砍他可以,连我一块,没他,我断断不忍独活。他总做过一丝一毫善事吧?!你等这么快就都不记得了?!说起来,即便颜学述是假的,但边立功顶着颜学述这个名字,曾教会你们多少东西!”

这最后头的话没人否认,所以即便就要揭开边立功这个掩藏已久的真材实料,众人不得不承认不管这个人是颜学述也好,是边立功也好,总不是坏人甚至是好人,还曾经是众人的老师,教过大家伙不少东西,从坟典到书法,一个没漏。

哪想到众人对边立功的怒气暂时消了,晋风的火势却重新来了,而且愈加旺盛:狠狠抽打边立功,追究一个她实在想不通的问题:

“你是谁家的子弟不好,偏是边令诚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的,但总是他家的货!他坏成那样,你也不会好到哪儿!

“不不不,你不是边立功,天下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儿:我千里跋涉到江南,竟然在中途不偏不倚遇见你,而你又偏是杀戮我阿爷的凶手之子,我又偏是我阿爷的独女!你我相爱了,却是仇家之子之女,本不共戴天!”

从来沉着冷静的颜学述不见了,只留下浑身战栗的边立功,仿佛一棵硕大的死树,树皮犹在看着危乎高哉,一旦剥除煞有介事的树皮,露出死亡的肌理,则渺乎小哉。

虽说不复颜学述风采的边立功自惭形秽,但他的妻子高晋风又因忍不住喜欢这个人而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