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怎么不说话?” 见卫旌笙久久不语,霍妩仰头看他,午后的阳光正好,隔着树荫在女孩脸上打下一片婆娑光影。似乎觉得阳光刺眼,女孩抬手挡在眉前,露出一截雪凝般的皓腕。 卫旌笙回过神来,与她道:“没什么,只是凑巧路过,就想来看看你。” 霍妩明显地不信,她又不是不知道,今儿个是皇族祭祀的日子,就算已经结束了,可从迦山到这儿快马也得半个多时辰吧,霍陵都还没回家呢,何况卫旌笙再怎么路过,也不会跑到这儿来啊。 只是卫旌笙不想说,霍妩也不愿追问,她想了想,道:“七哥找我,是打算来践行承诺的吗?” “承诺?”卫旌笙一愣。 他这反应,摆明是忘了!霍妩有些恼,默默背过身去蹲在卫旌笙看不到的墙根那儿,找了个枝丫逗地上的小蚂蚁,就是不去看他。 卫旌笙失笑,他一个旋身,抓住墙内老树的枝干,轻轻一荡落到树上,他长腿一伸,把手背在脑后,悠闲地躺上去,笑眯眯地打量着霍妩。 霍妩气鼓鼓地扭着小屁股,转了个方向。她小声嘀咕着:“臭七哥,仗着自己学了功夫就欺负我,等我学会了轻功,看我不……” 她边说边拿枝干戳地来出气,惹得周围的蚂蚁都绕了道走。 “这是做什么呢,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少年临近变声期,原先清朗的声音变了丝丝沙哑,他凑在霍妩耳边说话时,一股气流嗖嗖地钻进她耳朵里,叫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女孩一下子蹦起来,她忘了少年站在她背后,起的太急,两个人的额头一下子撞到了一起。 霍妩捂着额头倒退一步,呲牙咧嘴地说:“七哥你头好硬呐!” 卫旌笙本就生得白,这么一撞,他前额登时红了一大片。他对自己倒不甚在意,急急地靠近霍妩,把她的手掰下来看她的情况,见女孩额头泛红,少年本想为她揉一揉,手伸到一半却又止住了,似乎是怕弄疼了她。 他想起他幼时每每受伤时,母妃的动作,便学了她的样子,低下头轻轻吹着气,“阿妩不疼,痛痛飞走啦。” 霍妩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七哥刚才的样子,跟我母亲好像啊。” 卫旌笙一顿,“阿妩……以后不许把我比作霍夫人。” “好啦,”霍妩嘻笑着答,“我就是随口一说,七哥别在意呀。” “怎么,不生我的气了?”卫旌笙看着女孩子的笑颜道。 霍妩果断地摇了摇头,七哥对她有多好,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与真心待她的人生气上,这种亏本的事情,霍妩才不会去做。 卫旌笙笑了,他伸手揽住霍妩的腰,与她道:”抓紧。” 霍妩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霍妩下意识地搂紧了卫旌笙的脖子,她心里有些害怕,却迟迟不肯闭眼。 卫旌笙带她落到她院里最高的那棵古树上,这树在霍妩出生前就已经牢牢扎根在庭院里,比霍妩的年纪还大,足有一丈多高,树干粗长,即使两个人同时落在上面,老树也是只轻微地颤了颤。 霍妩扶着主干兴奋地张望,地上的风光尽入眼中。 卫旌笙却没她这份闲心,他此刻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把霍妩带到那么高的地方来,瞧她这一颠一颠的架势,卫旌笙真怕她足下一滑,他都来不及捞她。 他难得强硬地拉着女孩与他并肩坐下,霍妩也不反抗,她快活地展开手臂,晃动着双腿,感受凉风拂过。 “我小的时候,父亲也很喜欢带我飞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就跟七哥一样!”霍妩扭头对卫旌笙道。 卫旌笙:所以,不把我比作霍夫人,就索性把我必成镇国公了吗? 霍妩自言自语道:“不过方才我还挺担心的,万一七哥气力不足,或者我一个没抓紧掉下去了可怎么好,这么高摔下去可就惨了。” “阿妩。”卫旌笙艰难地开口,“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我虽体弱,但正因如此,更注意与武教师傅学习,是以……” “欸,不对啊。”霍妩瞪大了眼睛问他,“既然如此,七哥怎么还需要我二哥教你呢?” 亏得二哥用饭时还常当着全家人的面夸他进步神速,是可教之才呢! 敢情人家根本不需要她二哥教。 卫旌笙:…… 这当中的种种心思,他又怎么好告诉霍妩! “是这样,”卫旌笙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宫中师傅教习的,大多是些花架子,真动起手来怕是不顶用。二哥所教的,却是战场中磨练出来的本事,于我而言,实在是受益匪浅。” 宫中武师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有同僚经过,打趣道:“兄弟,你不会染了风寒吧。” “去去去,”武师挥挥手,“老子当年可是武榜头名,站地里拼杀下来的,身子骨刚刚的,你才动不动就得风寒呢!” 卫旌笙面色如常,眼里全是真挚,几句话下来,霍妩不信也信了。 只是卫旌笙不曾料到,她这会儿心里正想着,七哥功夫明明还不错,对着卫泓奕还这般退让,看来是真拿他当兄长才如此恭谨了。 她捧着脸叹息,心道,七哥果然好心肠,罢了,以后还是得多顾着点,免得他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 所以说,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啊! 卫旌笙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该恨不得再重活一次,把那个装乖扮巧的自己暴打一顿。他仍对霍妩道:“太子与你宋悦姐姐的婚期定在开春后十五日,母后已命司礼监准备起来了。” “这么快!”霍妩惊到:“那岂不是只剩不到三个月了,这也太赶了吧!” 卫旌笙笑道:“还不是有人等不及了。” 当时钦天监依着两人的八字择定了三个良辰吉日,最远的那个可是排到了今秋。陛下与皇后尚未开口,卫昶霖就跳了出来,表示第一个日子极好。 他说的大义凛然,只言夏日里太过燥热,太子迎亲仪式繁杂,难免不适。 若是在秋天,他虽未言明,到底是过来人,帝后又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若要等到秋天,那也太久了。 霍妩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瞬间哭丧了一张脸,“等悦姐进了宫,我和她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常常见面了。” 她本来想的可好了,春天邀了悦姐一起跑马赏花,夏日里垂钓荷花池畔,等到了秋日里,瓜果成熟,大可以一起去园子里摘果子吃。 “七哥七哥,快带我下去!”霍妩突然晃着卫旌笙的胳膊道。 卫旌笙虽然不解,还是搂着她一跃而去,轻盈地落到了地上。霍妩急匆匆地对卫旌笙道:“七哥先回宫吧,我要出门了。” “这个时辰,你要去哪儿?”卫旌笙纳闷地问。 霍妩火急火燎地冲进屋里取了什么东西出来,道:“自然是去找悦姐啦!” 卫旌笙:很好,我跟着未来皇嫂果真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阿妩,先前的约定我没有忘记,等什么时候你想去了,我就带着你走遍京里所有的好去处,吃尽万千美食。” 卫旌笙在她背后缓缓开口,霍妩一怔,突然大步向他跑过来,埋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听见他的小姑娘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七哥不会忘记的,上元节才答应过我的话,七哥又不是老爷爷,哪儿能这么快忘了呢!” “是的。”卫旌笙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我答应你的事,无论大小,通通不会忘的。”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过得格外的快,年后下的都是小雪,不多时就化了个干净。渐渐的,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暖意,柳树不知何时冒出了头,晃荡着柔软的腰肢迎风招展。 冬日厚重的衣裳被下人们收了起来,取而代之是满柜的春裳。春花也开了起来,常有卖花姑娘沿街叫卖。 京里的百姓最近几日兴致都很高,不过大街小巷里议论的倒是同一件事——他们大昌的太子殿下,明日就要迎亲啦! 前些日子礼官上宋府时,纳彩里宋府都安置不下了,摆满了整条大街,宋府的鞭炮声一整天都没听过,足以见对这未来太子妃的重视。且这太子殿下不仅仪表堂堂,更是未来的天子啊!整个京中,还有谁家适龄的女儿不羡慕宋府小姐的。 庆历十五年春,太子昶霖大婚,宋悦正式入主东宫,为太子妃。 可这人人艳羡的太子妃娘娘,每每回想起自己大婚那日的情景时,即便对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的一张黑脸,仍忍不住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