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她心中五味杂陈,慢慢放下手中的阿卡,别开脸去说道:“我出去买瓶水,别担心我,我天亮就回……不拐路。”
茶历想叮嘱她早点回,话到嘴边苦涩的说不出口,只得包住泪,点了点头。
茶茶软剑缠在裤腰上,一扣,戴上皮手套,手指吊着外衣奔出了门。
昏迷中的君饮好似有了点意识,轻轻挣动着,想跟着茶茶一起出去,然而茶茶头也不回地跨上摩托车,不一会儿,摩托引擎声刺耳响起,很快就远去消失了。
君饮再次安静。
楚余问茶历:“没事吧?”
茶历一抹脸,全是泪水,这会儿也不端大叔人设了,哭着道:“这能没事吗?!养你二十年,突然告诉你,你不是亲生的,你能没事吗?!”
楚余完全无感,他只是淡声说道:“与我说没用,我情感不正常,体会不到你们父女的感情。”
楚余觉醒异能后,首先就是杀父弑母,要是有人告诉他,他不是亲生的,他怕是要畅快的仰天大笑十天十夜。
茶历知道和楚余说这些无用,他颤巍巍起身,苦哈哈看着亲生儿子。
“我是不是很失败?”茶历露出个极其难看的表情,哭唧唧道,“本不愿伤害,才离开的他们,倒头来却比敌人伤他们的还严重……另一个,本想一辈子好好保护的,却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会如此,仍然是伤害了她。”
楚余哑着嗓子说:“我听不懂,你说的太文艺了,师父。”
茶历垂着头,悲伤到形象飘忽不定,一会儿是纤细的少年真身,一会儿又是胡茬大叔的伪装。
悲伤到露出了幽绿色的眼睛,水气濛濛,站在昏睡不醒的儿子面前揉眼泪。
“师父,在我看来,你根本不关心冥主,你的孩子好像只有那个茶茶。”楚余说道,“我不明白你怎么想,我不信你看不出冥主重伤,明明药就在眼前,你却怕冥主伤了你的女儿,百般阻挠,说要认真培养感情……师父,培养感情也要看看情况。”
“我做过药包,我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和折磨。茶茶的脾气我知道,她比我更……更骄傲。”茶历摇头,“唯独这件事上,我必须坚持我的看法,我不能让两个孩子稀里糊涂的就……这不仅是为了茶茶,也是为了君饮。”
“哪怕冥主重伤?”
“是!重伤我们可以慢慢来治,这些苦痛都无所谓,但我不会让茶茶现在就跟他绑定在一起!我有我的坚持,这不是我自私,也不是我固执,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笑我……我这是在和诅咒做抗争。历代冥王与新娘,有一个顺遂的吗?我可以接受命运的安排,但我不能接受命运与诅咒同时安排我!”
“师父,你没变。”楚余呛他,“多少年了,你还是幼稚。”
“我知道你们都不理解我,说我刚愎自用也好,说我执拗幼稚也罢,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这就足够了。我去过无方境,我离真相已经很近了,我看到了很多,我知道了很多,它们决定了我需要做什么……终有一日,你们会明白的。”
这番话说得发自肺腑,说得让茶历自己再次涌上满眼泪水。
楚余:“……师父,放过我吧,我不擅长应付你的哭包状态。”
“你丫闭嘴。”茶历情绪被打断,一腔热血遇冷,抹了把脸,正色道,“想个办法,怎么把君炼拽出来。”
“要我说,不必管。”楚余道,“冥主迟早会把君炼给融掉。他今日如此急迫,不惜来抢夺冥主的身体,占有新娘疗伤,恐怕是他到了穷途末路,魂魄即将被冥主吸收。”
茶历目露不忍。
楚余:“成王败寇。鬼媚输给姬妩冥主,就已经注定君炼无缘继承冥神主魂,他既不服规则,趁冥主闭关之时偷袭,那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师父也不必替他惋惜,说起来,师父也从未见过他,未做过他一天的父亲,他本就是个错果,这个时候,师父又何必不忍心?”
“我只是觉得……君炼他,挺可怜的。”茶历说罢,小声骂了句,烦躁道,“虽说这话我说,挺可笑的。”
茶历冷静了会儿,吐了个烟圈给昏睡的君饮,稳住他心魂后,对楚余说:“我们还有许多事要调查,比如君炼为什么突然闯冥王殿,他又是怎么进去的?这些都需调查。”
楚余点了头,将手从衣袖中拿出来,轻轻一挥,花藤缩回了土壤中,鼓起的小土包像蛇虫般,西面八方游走。
“对了。”楚余问,“师父知道,有哪个执行官的副手,是操控成群的鸟兽来探听消息的吗?”
“……”茶历道,“这怎么会有?若是能操控成群的鸟兽探听消息,这种情报网怕是要铺天盖地了,就是执行官也没有这么强的操控能力。”
楚余指着左眼,“可我今晚,吞了一百零七只乌鸦,是窃听者的异能。”
茶历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
“应该是执行官感知到了冥王的气息在附近。”茶历沉声道,“君饮身上还有一道封印,他的气息传不远。若说附近能感知到的,那就只有管辖后三区的执行官了……”
“云伏吗?”楚余慢声说出了名字。
“感知到冥王的气息在自己的管辖区,之后派窃听者前来探知也算正常。谨慎起见,我们留意他后续动作。”茶历说,“……不过,云伏的鬼煞异能,已经这么强大了吗?”
竟能操纵一百多只乌鸦。
那个妖孽和尚,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正说着,茶历突然一愣,看向弱水方向。
楚余问:“怎么了?”
茶历轻盈跳上窗台,阴沉沉道:“有异能者闯阵离开……你待在这里等茶茶回来,我去去就回。”
茶历从二楼直跃而下,将王明哲拎到训练室盖上毯子后,开着破皮卡向弱水畔驶去。
----
茶茶驱车狂奔三道街,直开到十七区边缘,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下,买了一罐冰汽水,一口气喝完,又想起把她压在床上的混蛋“君饮”,气把罐子捏扁,一拳砸在墙上,骂了句:“妈的!”
尽管他没能得逞,但他那时强大的压迫感,和那时自己莫名其妙想要认输的念头,令她无比气愤,甚至盖过了茶历不是她亲生爸爸这件大事。
茶历不是自己的亲生爸爸这事,茶茶有过这种感觉,只不过她下意识地趋利避害,把这种不好的念头选择性忽视了,所以,四舍五入,这事她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受。
她现在感到难受的,仍然是被君饮压这件事。
茶茶抬手将压扁的罐子扔进垃圾桶,仍不解气地骂了句:“靠!”
越想,他那张脸越令人厌烦!
治疗他个奶奶的腿!就算他是冥王,明天也必须赶他走,他不走,她走!
“哟~妹妹身材好火辣啊。”远处的阴影中,几个勾肩搭背晃悠的小流氓吹口哨,“比你那机车都棒,不知骑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茶茶根本不想搭理这些夜半游荡的垃圾,她扣紧手套,跨上车。
“嘿嘿,这个妹妹不理咱们。”
“是看不起哥哥们吗?”
“哥哥要是鬼煞异能,妹妹愿意赏脸吗?哈哈哈。”
这就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茶茶心中怒骂,鬼你爷爷个煞!
“妹妹,半夜还不回家,不如来跟哥哥们乐呵乐呵?哥哥大方,彼岸花招待,如何?”
原来是瘾君子。
茶茶发动了车。
几个瘦不拉几的青年走到了灯下,晃了晃手中的粉包,抱团凑过去,用力吸了一下。
顿时,那些人的后背,一个个冒出了气状的巨型黑茧,好似有巨大的光体在黑茧中涌动欲破,而那些青年却浑然不觉。
突然,从重重夜云伸出一根长长的黑色口`器,就像虫吸食花蜜一样,悬在青年混混背后的黑茧上,等待黑茧内的东西破茧而出。
茶茶戴头盔的手停住了,她愣愣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象。
那些青年们一无所知,他们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嘻嘻哈哈道:“妹妹,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