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这茬啦,但是就算县官真的派人来支援阴家,他县衙拢共才二十来个衙役,即便全派过来,以我这边的战力,也不定就会落于下风。”见景玗没有立即搬出家法来当堂问审,玉羊的胆子大了一些,继续辩解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只要花大家和孟极他们能把那些女子带下山来,我就有把握能彻底击垮阴家在此地的威望……去山中贼易,去心中魔难。不想法子让这些女孩洗脱身上的污名,不让那些山民真正得知山上发生了什么,你就算带兵打下了阴家大寨,今后山里还是会有人照瓢画葫芦,学着那些禽兽为祸一方的。”
“罢了,横竖你总有道理,等这次回去以后便宣布新的宫禁,今后你跟孩子们一起,我不在不准出门便是!”似是对玉羊的巧舌如簧早已看淡,景玗偏过头去如是宣告。前一秒才把话说利索的玉羊闻听后霎时又软了下来,颠颠儿凑到景玗椅背后又是捶肩又是揉额:
“别啊!马上就到秋收了,等秋粮入库以后我还得去各个官仓查访储备粮和赈灾粮呢……你是个大忙人,我也不能啥事都等着你有空才过问不是?这次真的是意外!我保证下不为例!一个礼拜的糖水行不行?那十天?一个月……”
好容易撸顺了龙鳞让景玗收回成命,还没等玉羊松一口气,手腕便被景玗捉住,顺着椅子扶手被拉到身前,却只是定定注视着没有说话。玉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把手抽回来,不由红了脸小声嗔怪:“干啥啊,老夫老妻的,这里又人来人往的,小心叫人看见又传闲话……”
“你也知道老夫老妻,又有什么闲话可言?”景玗面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只是语气中还带了几分无奈,“你要做什么,我并不拦你,只是今后……再不能以身试险!”
千万里山海相隔,却是星夜兼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穿越整个祝馀国疆土而来,其中忧心与羁绊,玉羊又如何不懂?见景玗坚持,玉羊也只能移过凳子,在他身旁坐了,两人挨在一块儿说了些内外公事,末了景玗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此番泠陵一案,大略已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没揣摩明白你是如何做到只让那些山民男子得病,却没有女子染疾的?”
“道理很简单啊,因为女子都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了。”玉羊不屑地努了努嘴,如是相告,“因为女子都不能出门,所以会到各个村镇酒肆茶馆里闲坐吃茶酒果食的,便只有男人而已,如此只需要在各家酒肆茶馆里下些小料,自然中招的就都是男人了嘛!”
“呵,说来倒也是自作自受。”景玗听罢微微摇了摇头,转而又道,“听闻你吩咐孟极她们,对那些从大寨救下的女子另有安排可以说明一下是做何打算么?”
“此地民风尚昧,民智未开,她们在大寨里遭受过如此对待,若是将她们留在这里,怕是寻不到合称心意的婆家,也难以自谋生机立足。”玉羊说着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不由自主地沉郁下来,徐徐道,“更何况,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自己的亲眷强逼着送上山去的……即便她们的家属能幡然醒悟,包容她们回家,只怕她们当中有许多人,心中一辈子都会梗下一道伤疤。”
“所以,你的办法是?”景玗适时接话,示意玉羊接着说下去。玉羊转头看向丈夫,老实不客气地提出要求:“所以,之前商量过的,在火铳军中设立女营一事,如今也可以摆上流程了吧?”
“行吧,不让你出门看来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便只能再多送你一支火铳队伍,好让你在外时能壮些声势了。”景玗颔首,微笑着同意了玉羊的方案……窗外有清风拂来,裹挟着几缕清脆如晨鸟一般的歌声,聆听着院落外女子们发自内心唱出的喜庆山歌,玉羊主动握起景玗的手,忽而笑道:
“你说,什么样的天下,会是能让天下人喜悦的天下呢?”
景玗这一次没有接话,只是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玉羊的侧脸,看着窗外映红的霞光在她的轮廓上描出一道金边……他知道她心里早有答案,也知道她一定会尽力践行这一答案,并且相信她一定有能力,能够实现这一答案。
“我希望他们能够心眼明澈,能够确知自己所欲行往的方向,也能够在路上找到自己所思所爱,并且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在景玗无声的凝视中,玉羊微笑着如是宣告,“无分男女,能够让每一个人,以人的身份贯彻自己道路的天下,才是能让天下人喜悦的,新的天下!”
翠屏荷戈上将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