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阁中,油灯之下,方玉瑾握着书卷静静坐着,几上的茶水早已冰凉,手指无意识地翻着书卷,良久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日赏花宴,顾砚清半途中离去,若非有急事,不至于不来打个招呼就走,虽留了仆从告知,却未说缘由,方玉瑾心中有些淡淡的不安。放下手中书卷,走至桌边,抬手研磨,看着空白的宣纸想落笔写些什么,片刻后又搁下手中毛笔,走到榻边坐下靠着窗子发呆。 有些事情,明知有异想要未雨绸缪,但却毫无头绪,如今她只是个闺中女子,能仰仗的不过是镇国公府的身份罢了,可涉及边疆战事,这身份又能顶什么用呢? 桃枝、柳枝见姑娘心事重重,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柳枝踌躇上前道:“小姐,可是因今日世子不告而别烦闷气恼?” 方玉瑾摇头:“不是,今日世子半途离去,神色匆忙,必是西北出了事,我怕是忠勇王那处出了什么变故。” “小姐何不去问问老公爷?”桃枝道,“说不定老公爷那边收到了什么消息。” “西北那边战报过来,快马加鞭也要一月有余,如今世子已收到消息,皇家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祖父那边应该只比皇家晚上三五日,过几日我再去问问吧。”方玉瑾蹙眉淡淡道。 七年前戎国被忠勇王打得无力还击,没有十几二十年绝缓不过气来,如今却屯兵二十万在漠阳城外,怎么想都有些蹊跷,不说兵马,光粮食就是个大问题,戎国哪里来得底气。上次祖父不让她过问此事,她也没有什么所谓,可如今涉及自己未婚夫,多少总要放些在心上。 若方玉瑾真是娇养长大得闺阁女子,倒真会每日绣花等着出嫁了,可方玉瑾一个来自21世纪信息爆炸时代穿越来得女精英,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门道。 “那小姐要不去问问顾世子?”柳枝面色一变,她虽不懂什么军国政/治,但战场上涉及忠勇王的也不会是什么小事。忠勇王英勇盖世,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出了什么事,对大庆国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且小姐与顾世子将将定亲,对小姐的名声也不好。 “多想无用,看情况再说。”方玉瑾抿了抿唇,“乳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应该这几日该回了,小姐怎么想着要买农庄了?”桃枝给方玉瑾换了一盏茶,柳枝坐在脚踏上帮方玉瑾轻轻按压脚部。 “前两日顾世子送来的东西还记得吗?有两框稀罕的吃食,名为甘薯,据说是南边海船出去带回来的。”方玉瑾拿过榻上的溪林杂记随意翻着。 “记得呢。昨儿不是还煮了些吃呢,甜的很,不过吃不了多少,容易涨肚。”桃枝边答着边拿着棉帕替方玉瑾绞干头发。 “当然涨肚了,这宝贝它可比白米还顶饿呢,你们可知这甘薯的产量?”方玉瑾勾唇一笑。 “不知。”桃枝、柳枝齐齐摇头。 方玉瑾伸出细白的三根手指头,晃了晃:“最少三十石!” “嘶!”桃枝、柳枝齐齐吸了口冷气,“小姐莫要逗弄奴们,什么神仙物件儿能有三十石的亩产!” 方玉瑾收回双脚,侧坐在榻上,脸色严肃地看着二人:“我并未逗弄你们,我与你们说地还是保守的说法,若培育得当,三十石只是最少的估计。” 方玉瑾将手中的溪林杂记递给柳枝,“你翻到二十页,此页记载百年前南方有一渔民曾在海边救回一个乞儿,那乞儿面目长得与大陆人皆不同,发色金黄,眸色碧绿,身上只有几个红红的果子。 南方沿海多沙地不适合种植谷物,那乞儿为感谢农人救命之恩,将红果子赠与渔民并教授种植之术。作此书者途径海边,见红果稀罕便讨要了一些,岂料途中遇难被困绝地,靠着手中红果才渡过难关等到救援,书作者方知这红果珍贵,待回家中差仆人回海边寻找红果,却发现海边渔村已被海啸淹没,渔民无一生存,红果也不知所踪。” “莫非那红果就是甘薯?”桃枝将下巴搁在柳枝的肩膀上,手指点着书页。 “应当是了。”方玉瑾总不能告诉她们21世纪的人都知道吧,被当成精怪就呵呵了,“所以我才让乳娘去买农庄,这杂记中也有提到种植之法,虽不详细,但找几个善农事的佃户琢磨琢磨就是了。” “这书中说一个巴掌大的甘薯能顶两三天呢,若真能种出来,咱大庆国可真不愁粮食了。”桃枝兴奋地拍掌。 柳枝噗嗤一笑:“哟,咱小桃枝还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那。” 桃枝小脸微红:“嘻嘻,这不是小时候饿怕了嘛,若那时候有甘薯……”说着说着想起了饥荒时饿死的母亲和弟弟,眼眶微红。 柳枝起身将她搂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不哭了,逝者已矣,如今小姐对咱们这么好,你娘和弟弟在天有灵,看到你过得好也会高兴的。” 桃枝抽出帕子擦擦眼角:“唉,小姐恕罪。奴失态了。” 方玉瑾对她安抚一笑道没事。 …… 赏花宴后,京都中大街小巷谈论的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方玉瑾。一幅魂归图力压京都第一才女傅芙蓉,洗刷了以往蠢笨的名声,又因与忠勇王府的亲事一跃成为新的都城第一贵女,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如今方玉瑾虽还是足不出户,但原先对她的嘲笑都收敛了起来,溢美之词反到多了起来。 “没想到啊,你那未婚妻是个深藏不露的。”许胖子瞧着顾砚清淡定的模样调笑道。 顾砚清看完手中的信件,提笔回信,斜睨了许婧一眼,似笑非笑:“所以说小爷我慧眼识珠,尔等凡夫俗子,呵……” “嘶……我的牙啊,都快酸倒了。”许胖子捂着腮帮子,摇头吐槽。 许若白送他一个大白眼,走到顾砚清桌边坐下,神情严肃:“顾老大,王爷他伤情如何了?” 许胖子闻言也收了嬉笑,放下腮边的手,沉眸看着顾砚清。 “不太乐观。”顾砚清凝眉:“蔡叔前几日传信给我,说父王被流矢射中,幸而父王机警,才只伤了右腿,但是箭上淬了毒,虽已排出大部分毒素,但并未根治,如今父王昏迷不醒。边疆贫瘠,有几味药需得京城送去,我明日就要启程去边疆为父王送药。” “如此严重,照理说王爷在后方排兵,又怎会被流矢射中。”许若白蹙眉道。作为将帅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前往一线的,只在后方指挥,被流矢射中的概率等于零。 “哼,呼齐哈绑了易市的大庆人,要求父王出城一战,那些人中有陛下的心腹,未来得及回城便被呼齐哈捉住了。”顾砚清冷笑。 “呵,真够卑鄙的。不过戎国人这些莽夫什么时候懂这些套路了?” 顾砚清眯了眯眼睛,眸中黑暗涌动:“当然是有人指点了。” 若只是些普通百姓,虽不忍但也不得不牺牲他们,并非心狠,一城百姓和几十人孰轻孰重,任何一个将领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然这几十人中有陛下的人,还是心腹,这涉及的就是陛下的颜面了,顾定州不得不出城救人。 虽有万全准备,但家贼难防,忠勇王中的根本不是流矢,而是来自背后的箭,这是里应外合的一个圈套! “那如今王爷昏迷,军中谁坐镇?”许若白感觉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古建林。”顾砚清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的笔,对着信纸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不是二皇子的人么,陛下怎会派他去?”许若白有些不明白,右相钱忠与淑妃母家易家走的近,而淑妃是二皇子和安宁公主的生母,自然而然的,右相已经被归为二皇子一派。 建兴侯古建林的妹妹嫁给了钱忠,是现在右相府里的当家主母,易、钱、古三家自是成了是一条船上的人。 “难道陛下是要扶持……”许若白伸出两个手指头,对着顾砚清挑挑眉。 顾砚清瞟了他一眼,将干透的信纸折好放入信封:“古建林可不是周行茂的人。” 许若白蹙眉:“古建林的妹妹嫁给了右相,右相又是二皇子的人,若他未投靠二皇子,有些说不过去吧,不怕二皇子给他小鞋穿?” 顾砚清嗤笑一声,拿出另一张信纸继续写:“人家身穿金缕衣,脚踏锦绣鞋,还会怕周行茂?” 许若白眼珠子骨碌一转,片刻后瞪大了眼盯着顾砚清:“你是说……”手指向天上指指。 顾砚清冷笑一声:“古建林除了一个妹妹,可还有一个比他大近十岁的姐姐。” “啊!”许胖子刚才被一连串的消息炸懵了,这时才回过神来,“我知道,他那个姐姐嫁进了刘家,是刘家的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