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拂过一丝细细的风,阮枝向着远处的地平线望了一眼,问道:“马上要到六月了吧?” 娜塔莎不明白她的用意,却还是点了点头,阮枝并没有急着进屋,她站在围栏旁边将四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即垂下眼若有所思。 她蹲下身,素白的指尖在粗糙的甲板上比划着什么,娜塔莎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出个名堂来,阮枝仿佛只是在随意涂写,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直到里面传来洛克的声音,阮枝这才不慌不忙地直起身,拍了拍手进了房间。 洛克的房间是整艘船最通风,条件最好的,但是房间内部的摆设十分简单,阮枝四处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可以坐的椅子。 洛克见她站着不动,有些不耐烦道:“站在那里做什么。” 阮枝耸肩,洛克坐着房间里唯一的椅子,她只能站在他身边看着。 “这是秦家回过来的消息。”他将电脑转了一圈,示意阮枝看。 阮枝弯着腰,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上散落下来,有几缕从洛克鼻尖划过,留下丝丝微弱的芳香来,他有些不适地往后退了退。 “看来秦家老爷子还真是铁石心肠,自己的孙女儿命悬一线都不肯让半步。” 洛克嘲讽地笑道:“秦家人一直是这么冷血无情,肆意妄为。” 阮枝看了他一眼:“洛克船长,我也算半个秦家人。” 对上她探寻的目光,洛克额角一跳:“我说话算话,不会对你下手的。” 洛克并不是分不清缘由的人,当初他的母亲自杀之后,他的父亲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到后来父亲的不知所踪,这一切似乎早已注定。 秦端他是一定要报复的,抓了秦巧巧是因为她对秦氏来说很重要,秦端一生无子,虽然为人混账了些,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很上心,秦时也隐隐有把她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势头。 但洛克没想到秦时会这么果断地放弃秦巧巧,以至于他的算盘几乎落空。 “我当然相信洛克船长。”阮枝转过头去看着电脑屏幕,淡蓝色的光使她的面容十分清晰,就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虽然那个名义上的爷爷我没有见过几面,但是他一个人奋斗大半辈子建立了秦氏,还是很厉害的,你拿一个秦巧巧威胁他交出秦氏机密,他当然不会给。” 阮枝滑动了一下鼠标,颇有些无语道:“而且你居然只联系秦家,如果秦时封锁消息,各个家族把矛头对向了你,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的。” 洛克辩解道:“我的目的只有秦家。” “那你就应该在一开始就把其他人放回去。” “但是我并不清楚谁才是秦家的孙女儿。”洛克理直气壮道。 阮枝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洛克却觉得她那一眼像是在嘲讽他, “我叫你来是为了听解决方案,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 阮枝没有接他这句话,转而分析道, “秦时放弃秦巧巧,也就是间接放弃了其他的孩子,那些孩子的父母又怎么会同意呢?” “通知其他人不是让他们合起伙来打压我吗?秦时那边已经差不多查出了我的位置,到时候明里暗里地算计我,我岂不是很吃亏?” “这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 “......” “但是秦家既然这样做了,势必会引起其他家族的不满与怨恨,秦巧巧先不说了,其他人完全可以当做交易的筹码。” “你要我把他们放了?”洛克皱眉道。 “你抓那么多人是为了喂鱼吗?秦巧巧都已经在手里,其他人为什么不能当做一个顺水人情呢,想必其他孩子的父母也很乐意为船长做些‘小事’。” “但是他们知道我们的长相,我可不希望被人拿着画着我长相的图纸全球通缉。” 阮枝看了一眼洛克那张脸:“如果我有办法让他们不追究呢,你是不是就答应放了他们?” 洛克暗示道:“看得出来他们对你的态度并不友好。” 阮枝叹气道:“如果不是你长得太好看了,他们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洛克面色诡异地看了阮枝一眼,还是没把话说的太死, “如果你能证明你的方法有用的话,我就放了他们。” 阮枝点点头继续道:“除了利用这些人给秦家施压之外,我们也要找好后路。” 阮枝挪了挪电脑,对着洛克道:“麻烦你查出这附近的地形图。” 洛克依言照做,阮枝弯下腰神情专注地浏览着屏幕上的画面,随即像是发现什么一样,指着画面的某一处对着洛克道, “你看这里。”洛克凝神,发现她指的是一处小海湾,离这里有些航程。 “洛克船长,你们平常每年都是怎么躲避风暴的?”阮枝问道。 洛克见她表情认真,便也敛了其他的心思:“往年都会上岸,那几个月海上的浪能高达二十米, 这种时候选择待在海上是一个十分愚蠢的行为。” “但是现在不行,秦家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如果放任人质不管的话,我们继续待在原地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洛克忍不住挑眉:“所以你让我待在汹涌的海面上?” 阮枝摇摇头,她点了点那个海湾:“这里离那些货船客船的主航线都很远,人烟罕至。而且四周环绕石山,是个天然的避风港,只要我们赶到这里,除了经验丰富的船夫,没有人会追上我们。” 洛克思索片刻,随即有些不赞同道:“这里离我们太远了,赶过去至少要大半个月。” “现在才五月初。”阮枝答道。 “途中还会遭遇风暴。” “但是岸上就是别人的天下了,这个时候去岸上等于自投罗网。”阮枝并不着急。 洛克没有说话,他看起来有些犹豫, “这并不是一场纯粹的冒险洛克船长,你有经验丰富的舵手,还拥有善于隐匿的天性,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赶在六月之前到达海湾,根本不是问题。” 洛克注视着阮枝,淡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像是透明的玻璃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经过长久的沉默,洛克终于松了口。 “好。” 阮枝耸耸肩,似乎松了一口气,她仰了仰脖颈,缓解刚才低着头带来的轻微酸痛。 “既然后路已经想好了,那么问题来了。” 阮枝撑着桌子看着洛克,眼尾的细微弧度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来:“我们应该送秦家一个什么惊喜的礼物呢?” 洛克微微皱眉,但是这次却没有表现出显而易见的排斥来:“我们手里的筹码并不多。” “一个秦巧巧还不够?” 阮枝的话换来对方一个奇怪的眼神:“她不是已经没有作用了吗?” 阮枝笑笑:“秦时不在意秦巧巧的死活,在意的另有人在。” “谁?” “秦端。” “你的父亲?”洛克反问道,一提到秦端,他的面上就无可控制地出现了怨恨的神色。 阮枝点点头,洛克冷哼一声:“那个人——” “据我所知他只是一个一事无成只会逍遥快活的废物。” 即使对方的女儿就站在面前,洛克也毫不掩饰他对于秦端的憎恶,阮枝意味深长道:“洛克船长别小看了废物。” “你想怎么做。”因为话题中多了个秦端,洛克好似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模样,脸色冷的能掉冰碴子。 “这就需要洛克船长的帮助了。” ———— 秦端这几天心力交瘁,自从秦时把他的计划告诉他之后,秦端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秦时好像打定了注意不见这个无用又爱惹麻烦的儿子,至少在事情解决前,秦端是别想见到自己的父亲了。 以往碰到烦心事,秦端会选择去阮秀莲那里找安慰,但是以往温柔可意的女人再也不能替秦端分忧解难,那具尸体的景象甚至让他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无法,秦端只得跑到朋友开的酒吧去喝酒,秦家被阮秀莲大闹一场之后他就成了各家媒体的重点关注对象,连喝个酒都只有在熟人的酒吧里才安心。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秦端的朋友体贴地给他准备了一个包厢,秦端不想有别人来打扰他,一个人抱着一堆酒瓶喝的烂醉。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在耳边说话,秦端不耐烦地挥着手,如同驱赶惹人厌的苍蝇一般:“走开,走开!” 那人却并不如他的愿,反而将一个东西递到他的面前来,秦端被那冰冷的触感冻得一个激灵,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它。 那是一只人手,准确的来说,是一只被砍下来的手,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有人用强烈的灯光照着那只手,给了秦端一个强烈的视觉刺激。 “啊——!” 秦端吓得酒醒了一半,他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这才发现包厢里的音乐已经被人停了,炫目的紫红色灯光仍在闪烁,包厢里的温度却陡然降了下去。 秦端咽了口唾沫,有人在黑暗里动了动,秦端看见那人影,不由得背后发毛。 “你,你是谁!” 那人却不答话,秦端眯着眼努力想要辨认那人的长相,却发现他递过来一个东西,秦端想到刚才的人手,反射性的偏过头去。 “父亲救命啊!” 犹如一桶冷水兜头淋下,秦端瞪大眼睛试探性地出声道:“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