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奇才质如华,声名远铺昭阳殿。一朝科举帝王召,璃眸殿前问是非。 文景十三年,均墨似笑非笑立于君殿获此七字赞诗。彼时的他浅淡琉璃眼珠圈了一层流光浮动,淡紫行云衫袍墨蓝流水自衣领处晕开漫向腰际,圈一条银白镶边同色腰带,左侧一块随身流云白玉红牙丝绦编结,一双鞋黑底白面镶云。他本就生的唇红齿白只眼里邪魅,此刻扬了嘴角带了三分笑,巍峨气派诺大昭阳殿映出他风流自在端是尊荣富贵之姿。文景帝端坐龙椅之上下视少年,“尔以何立业?”少年曰:“均墨独身立于天地,外无叔侄表亲,内无父兄子妹。此前恣意江湖逍遥自在可结豪义侠士,此后亦或为国社稷效力朝堂却在陛下一念之间。均墨生来无挂念,来去皆自由。若问如何自处仅坦坦荡荡一人,若是前途草民画个圈,圈内自是一方天地。”龙座之上天子终展颜。从此朝堂多了一位翰林学士,江湖出了甘华公子。 “半月前那日接到消息,雪域临近村落有妖邪霍乱,恰逢意时楼连连招人窥视,便与接了策天内务的大师兄一道前往溪东筒子楼勘察。尾随的人影三下两下不见了气息,楼内安静极其诡异,我怕出了差错着实仔细了一番。那女子被丢在楼内气息急促又无半分修为,周造又是及其安全。也是怪我不查两步距离便是头一晕内息乱窜翻涌,之后虽有意识但真是无能为力。”屋内的热度总是偏高,少年一袭清水色袍子,袖口污了一片。那只手藏在里头松了紧紧了又松,到底缓缓将事情和盘托出,不知是否伤势导致,语速极慢。听得春藤一声冷哼,“那日不知何时漏的行踪,一进村就遭到偷袭,几番下来发现来人身手敏捷却没有杀招,未防意外均墨与我分头追查,我尾随黑影半日却在雪域不见了影踪,便在雪域外围的村落细查,半月无果,随后策天阁失窃,陛下世家遇刺,隐约察觉事情远不如表面那么简单。直至现下仍然没有半丝头绪。”少年吃力道:“大师兄,是我不察犯下此错误。如今环绕曲折理不出头绪,婚事万万不可应承。求师兄出手。” 因果循环合该是他的命数。他最初所想不过仅是这位女子怎生得如此美丽,顿生好奇。想去瞧她的模样,脚如生了翅膀不受所控,这才发现她美的不像话。他的身边从不缺世家美人,更有古井般摸不透的倾月,灵动中生出繁花的妹妹。可他的心已不受所控,那一刹他只生出若是娶了她此生便是足矣。哪知后来九曲十八弯竟差点将自己将眼前的亲人都拖累了进去。 “皇帝当满朝文武赐下的旨意,倒是现在想起不妥之处了?当初你入朝时我便再三告诫你不可与那些世家贵胄缠在一起。你每日沉温香风把盏言欢引一群世家子弟我以为你心境明了,却原来你至今日被公主看上才懂其原委。现如今已惊动文景帝,却是想着如何推却。朝堂之上你是何种身份,当真以为皇帝能放任你到这般地步?”春藤阴鸷了一双眼,掌心中正铺砌一层霜雪。明明是气极的模样却见他压下一掌劈死的怒气沉了声,“也罢,今日当着阿络的面我只问你一句,人你娶还是不娶?” 少年自来恣意风流,却是极其敬畏这位处理起事情来一向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得兄长。这件事错综复杂渊源极深,他细细想来惊出了一身汗。兄长如此其实已是给了情面,当是感念。只见少年手掌贴于地面伏地承训,语气恭敬带了七分紧张:“均墨知错,婚事悉听兄长安排。”却见少年倾了身,倾月急急去扶,一眼发现已然晕死。于是唤了人将他送去了朗鲲院休息。春藤冷着脸甩袖,宽大的袖子抡起一股热风,掌心那层冰晶化了一缕雾气。 外头的那些事其实论气势论手段春藤早能只手遮天,宜络懒散如斯的性子不说不能与之相匹,实是从未在意过。且在均墨这些人的眼里宜络哪里比得上春藤这位手段强硬的大师兄。在宜络跟前均墨还能开个玩笑讲个笑话,流露出一些本性。在春藤面前这些便都要收敛,得正正经经的做个进退得宜做事周全的聪明人。况人是早已划给春藤在管,所以春藤如何训示宜络是一概不过问。到底是出事了才会这样,又是身边亲近之人自小陪伴的情分哪能让人辩清轻重缓急。若是常事一向清隽儒雅的春藤只点首吩咐即可,怎会如此大动怒火至均墨昏厥,缘由可该是比想象中复杂。当年亲点探花郎之时当今圣上便有意栽培他成为一把利刃,若是均墨按部就班凭他满身才华仕途必然平步青云。如今圣旨一下婚一赐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毁于一旦了。控局之人面未露便将皇帝苦心经营的人瓦解的不动声色,这般细腻周全的局不知均墨在其中担当了何种角色,宜络拿手支颔眼里一闪而过的繁星没入眼角消散,开口半点没在意:“圣上亲赐的甘华公子让你这么动手,外头那帮温香软玉还不得泣泪引诗表心疼。”春藤倒终是一般儒雅书生样,冷脸立在一旁:“阿墨少年成名做事太过张扬,早前我便提醒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长此以往不难被人设套。如今他的仕途已全毁。”指尖示意春藤落座桌边雕花圆凳,“他的心性原本就不适合朝堂。如今这一劫许是福气。”倾月轻身来理滑下薄毯,宜络只做翻了页书,权当看了一则故事,“今日你们即留下我,想必事情有些特殊。虽说是牵扯了均墨但你知我一向不插手这些事情,且你与春藤一个长姐代母责一个长兄代父责,我自是放心这个家由你们操持。今日我权当听一听你们如何行事其他不必在意我。”无风的屋内烛火忽闪,夹着春藤恭谦有礼的声音,“赵王是当今帝王仅剩过命胞弟,长宁公主更是他唯一嫡亲侄女,对其宠爱有加早早赐了封号分了府衙,婚事不能不看重。阿墨是他撰在手里的一把剑还未真正出过鞘怎舍得自毁心血。若单以帝王心性论处无论如何是不能将两人婚配,也不知是谁设下如此巧妙的局,家臣权贵彼伏的区区宫宴阿墨竟是被长宁公主一眼瞧上。”回首对上倾月,神思明朗。倾月正续茶的手一顿,青花琉璃杯溢出些水来,“你熟知阿墨该是替他高兴,以他的性子不是自己瞧上的那会这般闷不啃声随意处理亲事。不论如何筒子楼里头阿墨是相中了那赵云默的。”理了水渍,“我从来盼着他能得一相知相应之人而并非万人相捧的明珠。偏偏遇上长宁公主这样一颗明珠,自她十四岁及笄圣上开始为她择婿,千挑万选不如意,这才搁置到了如今二九年华未出阁。王孙公子尚不得娶,倒是落到阿墨头上,只是这个结果代价却是大了。公主身份那般淳贵打小明月般养着,性子必然有些强势,又打不得骂不得,阿墨这样的性子两人难免会有摩擦。只望着往好了说让阿墨收心。”倾月眸中明月锃亮嘴角就向上扬起一些,思转□□人跟着月透黑云般立体起来,“也罢,万事都有两面性,也是缘分。说来公主自幼承袭庭礼,内务外交信手拈来,即压得住阿墨生来风流的性子也能操持府中内务。这样的女子总归是阿墨自己选的,怨不得布局之人。”宜络韵一双墨眼笑的眸中繁星若河,人跟着懒了三分,“你可安心向来让你头疼如今烫手的山芋可以丢出去,再不用收拾他招惹的那些莺莺燕燕便好。阿墨的缘法好坏都让他自己受着。” “若是如此,我定当去庙里进一进香。” “你几时学的这兴致。”却是惹了宜络眯眯然拉长眼角。 “立时刚悟。” “阿墨是圣上看中用来幕后操作的刀,下了多少精力在他身上无人得知,即使长宁公主再得圣宠,陛下也断然不能自毁心血,莫说阿墨他本就不可能尚公主,就算有也轮不到他。比之合适的皇族世家大有人在,世家嫡出的便有林家林寒继,诸葛家诸葛均,沈家沈起非,徐家徐秋业,还有今科新进状元朱成,异性王族杨国公世子杨世纪,再差也有定远侯府家纨绔怎的就是阿墨?当晚数百人中独独挑上他,第二日赵王亦是呈上璃龙鞭上请君殿。拿了如此阵仗若说其中没有弯折怎会让人信服。”春藤到底是可惜。 “你在意的是控局之人借力成事,找出那人即可。情烈药物虽然本无色无味不可察觉,但楼内女子当时情况如此诡异阿墨岂会不觉有异?当是色令智昏加之,被人一推事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全且与倾月所想皆是缘分,何必可惜。随他去吧。”眯眯然拉长的墨眼,与嘴边是一般微扬的弧度。笑意是入了眼的,薄毯柔软和顺,顺着衣料滑了一些下来,宜络便跟着轻往毯中缩入只将头部露出。发丝由着弧度落了一些搭在毯边,整个人是混混沌沌的光景却是说不出的闲适,安稳的与世隔离。那般不上心的笃定。春藤心中蓦然一松,“是我关心则乱,忘了关键。” 摩挲着衣袖柔顺边料,宜络少有的思考了这段确实不差的姻缘。风流倜傥少年配上雍容华贵美人,若不是中间掺杂的东西过多便是天作之合。任谁都不会说两人不相配,皇帝亲赐的婚事就是有那个胆子反对的也得有命来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宜络着实懒得去理会。而且宅子里一切事务都是倾月事无巨细亲传,宜络挑着再懒散过一遍,从不去深究原委只当知晓。天大的事倾月等人都会替着打点善后,用不着宜络劳心劳力去细想,每天只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比如关于赵云默,外头那些知晓的人早热火朝天去打点了,作为主人家的宜络却是一副半点不上心的样子,舒舒服服躺在矮榻里昏昏然已是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