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自己也去过一些很时尚的地方,总之我喜欢散漫地游荡。这一点,我和纪子很像,曾经,她是想去法国留学的,可是父亲不让,所以她没去成。我最后去了,不是因为父亲的支持,是我自己的坚持。”
智子坐在我对面,望了一眼闭着眼睛的信子。
“尽管,我似乎走得很远,最后我还是回到了这里。我告诉你,”她看了一眼智子,“我连她都没有说过,我曾经谈过一场跨国恋呢!”她语气里颇有自负的味道,加上她的年纪,显得有点可爱。
“是吗?可以说一下吗?”我有点兴奋。我喜欢听这种老人的故事,不管里面几分真实,几分虚假,或者因为年代久远成为片段,但我对这种讲述十分着迷。我们是没办法跑到自己的八十岁去感受的,那种生命的临界点,该是怎样的风景。依旧热烈的情感?冰冷的生死?一切都是神秘的幻想,对于尚未经历者来说一切未知。
“那时,纪子已经嫁人了。我走之前去找过她,我心里感叹人的神奇啊!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没有那种沉郁的气息,反而很精神、很美,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被她欺骗了,究竟她是因为爱嫁给相原有未,还是因为别的目的。后来我才知道的,她不是为自己和相原有未打扮,而是那个人。她很美啊!我永远记得她那种不同于嫁人之前的美,后者是干净的、简单的、活泼的,前者是一种优雅、从容,她的举手投足都是一道风景,她是使用什么迷惑了那些男子呢?她的魅力啊,独一无二的风度、神韵,那是我姐姐,有时候我为之自豪。现在,偶尔看到这种女子我都不自觉回想起我的姐姐,那悲伤的一生。”
她的眼睛湿润了,掏出手帕揩了揩,然后接着讲道:“不说她了,不说她了,一说到她我就停不下来,回忆就像一股洪流,你根本没办法随意地在哪里就截断它。总之,我出国了。她告诉我一些嘱托的话。让我照顾好自己。我说会的。去英国没多久,我便恋上了一个美国佬,是的,美国人。”
“他很帅气,金光的头发,还没有秃顶,我记得外国人很容易就秃顶,他们到了中年大多油光满面,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猪油。”
这句话把我和智子逗笑了,不过她没有受我们影响,继续讲道:“当然,全世界的男人到了中年大多如此,稍有不慎,油腻至极。他那双眼睛是蓝色,像极了湛蓝天空,我陷进去了,这种独特的异国风情,完全不同于传统日本男子。他开朗,这点和我很像,我们在一起有很多共同话题,他身材修长、高大,显得我像个小孩子。”
“我会说英语,但对于某些多义词总是昏头昏脑,这一点上他倒是很耐心,我们彼此分享着各自国家的文化、政治、宗教,各自的喜好等等,他说日本很神秘,我说并不神秘,他说除非他亲自了解。我当时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会随我去日本,我没有直接问他,因为如果是,问了是多余。如果不是,问了我会觉得很尴尬,证明他爱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而且,他是个顶会接吻的高手,把我弄得几乎窒息,如此还不罢休,总之,我和他上床了。
“他家在美国,他说他不会去日本,愿不愿意跟他去美国,我认真想了想,说不愿意,我希望他跟我去日本,他说他是不会去日本的。他们美国人对性是很开放的,一个女孩子有婚前性行为根本不值一提,反而如果结婚前没人追求,显得你没有魅力。
“我是传统日本人,却有着开放的性观念,我觉得太过死板伤害的只有我自己。总之,最后我并没有强求,过了不久,我俩淡了,我看见他跟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孩儿走在路上,他没有别别扭扭地假装看不见过,反而先给我打招呼,弄得我不好意思。我回他微笑,从此以后,我们不常见面,不易碰面,大家都默认了结束,风平浪静。
“后来也有其他人追求过我,我都拒绝了。”
“为什么?多可惜。”我说。
“不可惜,你不能滥竽充数。”
“也对。”
“而且,相处久了,我发现他们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难怪他们那么喜欢洗澡和喷香水。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身上的香水味过浓了,我一凑近就猛打喷嚏。当然,我之前大体知道一些,日本许多外国人也是如此,香水的产业很火爆啊!
“总之,英国的风情我是领略到了,泰晤士河上的塔桥被我走了很多次,伦敦塔、大本钟、大英博物馆,总之,在那个钢筋混凝土的国家,我知道了什么是所谓的绅士,全都是一帮子虚伪的男人,真正的绅士很少,多数是些只会说大话的家伙,你以为绅士就是在就餐的时候给女士挪椅子的人吗?错,这是最基本的礼仪,而不是这么做了就是绅士。绅士是优雅的,但也是脆弱的,我觉得绅士派头并不能当饭吃。到这个国家迷恋这种做作的生活方式。
“吸引我的是历史、文化而非人,那种站在伦敦街头的另一种感觉,肯定是不同于日本的。
伦敦,下雨时整个城市被薄雾笼罩,车子在倾泻着的雨水中穿行,马车、汽车,鸣笛声音不绝于耳。
有人优雅走过,有人慌慌张张,有人等待,有人出发。
总之,这一切又是不一样的表演者。有时候真叫你感叹生活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