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衣觉不想皇后血溅紫宸殿,此刻对方说什么都是要应着的:“是是是,你说没有私情就没有私情,先把簪子放下。”
“什么叫‘我说没有就没有’?”元钦还无师自通了胡搅蛮缠的本事,“本就子虚乌有的事,慕容妍知我不喜她,刻意往恶了曲解抹黑我!陛下却偏听偏信,猜疑于我。”
“是是是,没有偷情,你把簪子给朕。”蒲衣觉几次三番去抢,发现皇后滑溜地就好像泥鳅一样。扭来扭去不让他够着簪子,叫人抢得毫无章法。想叫人进来帮忙逮这只皇后,又不忍叫别人看见皇后这泼皮模样。连带着丢了自己的颜面。
元钦取得初步胜利,还不忘再起一局以保全自己在徐云起心中的形象。他深吸一口气悲愤嚎:“既是相信臣妾没有偷情,陛下叫徐将军来作甚?臣妾一心盼着与陛下白头终老,陛下却要如此侮辱我。死了算了。”说罢就手上使力要把金簪往脖子里扎。
蒲衣觉斗不过泼妇,只好暂且安抚他:“朕信你信你,你说白头终老就白头终老。”他正要唤内官去告知徐云起不用来了,忽而殿门口传来通报。
徐云起已在殿外等候。
元钦前一秒还要死要活爱啊情啊,下一秒骤然跟被掐住了脖子一样不出声了,也忘了使力气挣扎。
彼时皇帝正把他怼在茶案边的一个椅面开阔扶手低矮的座椅上。因皇后寻死觅活得厉害,为了压制他抢金簪,皇帝几乎半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膝盖顶在椅面的外沿不让人逃。一手攥了他的手腕子拎高,防止他作乱,另一只手去抢金簪。
因着元钦攒着力气要从蒲衣觉胳膊下边钻出来,蒲衣觉把他往后推,将他牢牢钉在椅背上。
本是两边势均力敌地僵持着,可元钦这厮突然卸了力道。蒲衣觉收手不及,他二人连人带椅子往后倒去。实木的笨重座椅翻了个身,直接把帝后二人掀翻在地上。
蒲衣觉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没动静了。
元钦一脸懵从蒲衣觉身下爬出,戏瘾退潮,怂叽叽推了推人。蒲衣觉被推得脸一歪,露出额头上好大一片血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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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紫宸殿格外热闹,蒲衣觉人事不省。床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太医。其后是皇亲国戚们,包括蒲衣觉尚在长安的一兄一弟及两位妹妹。再后是几个亲信大臣,谢存道带着他们安抚众皇亲,请他们去外边稍事休息。
徐将军作单独立一个角落,和元钦保持着三尺的距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几次想和皇后打招呼,一看周围耳目众多,没有多话。
一国之君龙体受损,迟迟不醒,虽说是没有大碍,但这矛头还是转移到了元钦头上。国舅邵怀率先发难:“皇后,夫妻之间推搡打闹本无可厚非。但陛下可是一国之君,龙体关乎国运。你怎可如此没有分寸,下这般狠手?”
邵怀乃是蒲衣觉的亲舅舅,先皇后唯一的嫡亲兄弟。蒲衣觉年幼时朝政大权旁落,蒲衣氏一族长辈悉数神隐。幸有邵怀时常入宫看护,这才发现蒲衣觉在宫中缺衣少食。且时常被当时的大司马元壅以习文练武的理由“邀请”去府上,然后带一点不显眼的淤伤回来。
他第二天当朝质问皇帝身上淤青由来,又不分日夜时常来探视,这才叫蒲衣觉过上了寻常小孩子的日子。得以修文习武,成就如今的蒲衣觉。
故而他虽是外戚,但比蒲衣一族留下的后嗣还要得皇帝亲近。他这么一带头,一众皇亲国戚的关注点全落在了元钦身上,你一嘴我一舌地盘问事发原因,教导元钦身为女子善妒是大忌,不可因后宫添人就对皇帝恶言相向乃至拳脚相加。
徐云起作势要拦,元钦眼神示意他不要插手。
女子善妒不慎伤了皇帝已是最轻的罪名,若是追根究底把徐云起牵扯进来,指不定要得发酵成怎样。何况亲贵们众口铄金又如何,他到底是皇后,只要蒲衣觉不动他,晾他们说破了嘴也不能处置他。
瞧邵国舅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脸上了,他不也只能耍耍嘴皮子,说些“德不配位”的话么。
元钦被喷烦了,还眼圈一红扑蒲衣觉身上哭去。一口一个郎君,呜呜咽咽趴在床头,抱着蒲衣觉的手不放。
蒲衣觉虽躺着,但他周身三尺之内自带退避三舍光环,这帮叔伯舅舅弟弟妹妹顿时又不好围上来口诛笔伐。邵国舅倒是敢,可一看外甥躺在那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撤退了。只恨恨地剜了元钦一眼,撂下狠话:“等陛下醒来,定让他废了你皇后之位。”
话音刚落,蒲衣觉一手扶额上纱布,龇牙咧嘴从床上坐了起来。
元钦心下一惊,不好再躲他胸前避祸,受惊兔儿一般要跳开去。谁知未等动作,蒲衣觉一把捞过了他,狠狠地摁在了自己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顶着满脑袋纱布将元钦拢在自己怀里。他浑身打着细微的颤儿,满脸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元钦的脸。脸颊和指尖的温度刹那交融,于蒲衣觉而言,就好像是摸到了生与死的界限。
他于无边无际的死亡深渊中,见到了光。
“我等你好久。”蒲衣觉垂眸,落下两行泪,复又把元钦拥在了怀里,又靠在他肩上呢喃了一遍,“我等了你好久,皇后。”
元钦颈间埋着一个皇帝,衣襟沾染了潮意,温凉的泪似熔岩淌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