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钦捻着冰糕一路吃过来,蹭了一嘴的洗白糖粉。乍一入园,就见得柳修容支着个画板描画落日海棠的美景。他去到柳修容身后,不言语打扰,只嘬冰糕嘬个不停,意图等她画完手上的再打听。
一边看画,一边心生浮想:我若以后和赵家妹妹有了女儿,定然也要让她学书画诗文。瞧瞧修容妹妹这气度,这派头,这仪态。有女能如此典雅大方,此生足矣。
柳修容顶着元钦“慈父的目光“,耳边元钦咀嚼冰糕的细微声响,没一会儿就灵感全无,回过头斜睨元钦:“姐姐,观棋不语,画也同理。”元钦一惊,闭了嘴把嘴里半块生吞,一个不慎卡在了喉咙口。
柳修容满脸 =口= 的表情,丢了毛笔来帮他拍背,内心郁卒前两日自己竟然为了这般蠢物和另外两位嫔当街吵闹。如是这般想着,看元钦的眼神就颇有一种慈母的怜爱:我家的这个崽儿喔,这么笨,没有我可连口糕饼果子都吃不好。
两人互相在内心给对方当爹/娘,聚在一起谈论起淳于广的事。
“说来也奇怪,淳于将军受到这般突然重用,应当是有朝中大员为其作保推荐才是。”柳修容和元钦对坐在园中小石头桌两边,亲自沏了带来的果茶给他润喉,“可父亲下朝时刻意看了,上至谢相爷下至九卿,无人与他交好携行。仿佛陛下凭空想起来这个人一样。”
元钦把茶水当白水喝:“陛下近日朝上可有其他反常的举止?”
柳修容本在给他沏第二杯,闻言翻起旧账来:“反常……最反常的不就是姐姐你么?姐姐和陛下什么时候同心合意的,竟然瞒着我。不光是我,纯妹妹她们也都不知道。姐姐是打算哪天大了肚子再与我们说么。”
说着,沏好的茶也不给他了:“天天呆在长乐宫也不出来,不知偷偷和陛下怎的亲热。好不容易来找了我一回,我还当是有了陛下也还记挂着我们。结果开口就是陛下长陛下短,也不问问我好不好。班姐姐那日诬陷我偷藏了你去,你也不为我昭雪……”
柳修容越控诉越气,元钦好一番赌咒发誓自证清白,小姑娘才从醋海翻波小泼妇切回端庄才女模式:“姐姐真不知道?陛下近日脾性大了很多。”
两颗脑袋挨在一起,说着他们名义上丈夫的坏话:小到官员贪污,本该只是丢官弃爵,却被抄家,满门充军;大到着令重修法令,重刑严典,增设死刑;乃至一夕之间改了对燕政策,前燕十六州重新划分了区块。原先特许保留的那些前燕国地方官员全部罢免,地域打乱后发配去辅助新上任的州官……
种种变数,不胜枚举。
元钦听得茶水都咽不下去:“陛下好像变得严苛了些。”
“是了,本来我们陛下在诸国君皇中乃是一顶一的宽厚,这两日跟转了性子一样。”柳修容皱眉,“连带紫宸殿的内官宫女们都绷紧了皮,唯恐撞在陛下手里。”
两人正说着,莺园东北角似乎有动静。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被人打开,吱吱呀呀的好不喧闹,伴随着隐约的男女说话的声音。元钦和柳修容齐齐望去,那处的风景隐在海棠花丛之后,看不分明,瞧位置应当是个和隔壁院子相连的小门。
柳修容以手绢掩唇:“我四处往幽深处找美景,这可能是我撞破的第三对宫女内官对食了。姐姐可知隔壁是谁的院子?竟这般约束不力。”
话音刚落,九王爷蒲衣眠出现在海棠深处。本该禁足的慕容妍与之并肩而立,躲过身边人伸过来欲替她拂去头上落花的手,一脚把蒲衣眠踹了个狗吃屎。
元钦永远走不出上辈子慕容氏破长安城,鲜于氏杀帝后的阴影。他脑内又控制不住地播放幻象:慕容妍与慕容景攻陷长安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拿了皇后元钦。慕容妍一脚把秦皇后踹出三丈远:“叔父,就是此人巧舌如簧,长安城外坏我好事在先,皇城之中黑白颠倒在后。”
慕容景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昔日皇后如今也不过丧家之犬,看我割了他的舌头给众将士们下酒吃!”
元钦后背发凉,几乎要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