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宫,已近子时。 辰夕将我送至惜月亭便飞身离去,这一路,我曾几欲开口,可一触及他那冰冷陌生的目光,话到嘴边却又立时吞忍了回去。 月光倏然变得清冷如霜,我拢紧衣衫木然依靠在走廊的石壁上,忽觉身体有种说不出的疲累,若不是心中已有太多牵绊,这一刻,我好想抽身离去—— “娘娘,方才你去哪儿了,让奴婢好找!”正自恍惚间,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声自身后传来,我不由一惊,转身见是小霞,心稍稍安定。 “你——什么时候来的?” 想到此,我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看她神情笃定,不像是刚刚才来,若是被她瞧见是辰夕送我回来,她心里会作何想? 萧漠原本就对我和辰夕之间的事有所介怀,他若是知道此事,只怕误会要更深了。 仿佛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她缓缓上前一步,低低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分寸,不该说的绝不会乱说。”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阵阵脚步声,一群宫女太监已寻至这里。 “你去哪儿了?”抬眼就见萧漠已拨开人群疾步朝我走来,语声里透着毫无掩饰的紧张。 “我——我见今晚月光不错,就在这附近走了走,没想到迷路了——” 他静静听我讲完,眸光轻闪,蹙起的眉峰并未有一丝丝舒展,却也未再多加追问,我不禁有些心疼,扬手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迹,却被他顺势紧紧抱进怀里,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脸深深埋进他胸口,忍了许久的泪,却还是是如串线般滑落。 曜月宫。 在热水里泡了许久,体内的寒意才开始一点一点消散。 “娘娘,”小霞再次往浴池里添了一瓢热水,伸手试了试水温装作漫不经心道,“方才你失踪之后,皇上亲自带人将整个皇宫已寻遍了。”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以萧漠的聪明谨慎,方才我随口编的理由,又怎会瞒得过他?可是,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走进内屋之时,他正端坐在榻上,沉眸凝望着手中的寒剑,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所以,一时并未感觉到寒剑迸射出的冷意。 “把它拿出来做什么?”我搓搓冰凉的手指凑近火炉,好奇地望着他。 “我听洛痕说,你想练剑?”他扬眸望着我,唇角凝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没错,”我撇嘴笑笑,故意叹了口气道,“我原想让你教我,可是见你太忙,就去找洛痕帮忙,没想到他也不肯教我…” 说话间,我已行至他面前紧挨着他坐了下来,语罢,便作出一脸可怜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剑。 半晌,却见他仍是面不改色不为所动,不禁大失所望,索性心一横豁出去了,干咳一声,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笑吟吟地冲他连抛了几个媚眼,甚至还使出了连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无敌嗲功。 “漠,亲爱的,宝贝儿,你就教我一招吧?” “……。” 就觉我每叫一声,他的眉就拧紧几分,嘴角已在抽搐,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的脸色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翻眸瞪了我一眼,一脸嫌恶地偏过头去, “寒剑是有灵性的,无需按招式来练,也并非常人所能控制,” “不过,你的血液至阴至纯,体内又蕴含冰魄珠的真气,正是驾驭寒剑的最佳人选,只需记住,出手时要心神合一,御剑无形,声息相和,意到力到,无招胜有招!” “好深奥的剑法!”我暗自记下了这几句口诀,心里倏地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之意,若不是此时夜已深,真想现在就开练。 “为何突然想练剑?”他凝眸静静望着我,默然许久,突然问道。 “当然用来防身喽,我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今后在外遇到危险,也好——”许是还在兴头上,我抚弄着寒剑漫不经心回道,话至一半,却见他眸光微闪,脸色已变,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猝然住口。 “我——我开玩笑的,在宫里哪会有什么危险呢,呵呵,其实我就是闲得无聊,想练剑解闷!”我收起寒剑,微微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笑着解释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我才渐渐明白,也许正是今天这句无心的话,造成了他对我那么深的误会。 夜深了,烛火已燃尽。 我静静伏在他的胸口,阖上眼睛,却是许久都睡不着,想起明天必须要做的事,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赤月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至今也未在他面前露出任何马脚,定是对他仍心有忌惮,可是,若再任她这么故作妄为,再过些时日,只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我,要不要告诉他这一切呢? 正自思衬间,忽见他伸手握住了悬系于我颈上的凤玉,那玉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泽,甚是美丽! “漠,是不是想你娘了?” “——这玉,母后一直贴身佩戴——” “今天,是她的祭日,”他将玉紧紧攒在手心喃喃念道,语声中透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忧伤与悲凉,“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就没有开心过,可是,在她临走前,阖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怔怔的望着他,心里只觉一阵阵说不出的酸楚,忍不住紧紧抱住他的身子,柔声安慰道,“她这一生承受了太多的痛苦,离开,对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你想开一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辰夕的?”思衬几秒,我不禁心念一动,暂且试探一下他的反应,也好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许是对这个名字太过敏感,他猛地抬眸瞥了我一眼,唇角微动,半晌才幽幽出声道,“自我记事起,就听到宫中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后来,又听到母亲不止一次在梦里哭喊着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才知流言非虚——” “这么说,你从小便知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那后来——你去找过他么?” “母亲临死之时,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他,”他目光怔怔,仿佛仍陷在回忆之中,默然许久才又喃喃接道,“她说——她欠他太多,害他吃了太多苦,所以要我一定要找到他,好好待他,替她赎罪——” “世人皆说我无情,心狠,残忍,他们不知,我只是在用同样的方式,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一一付出代价!” 这么说,那日在日月峰比武,他是故意不肯使出全力与辰夕决斗,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他—— 知道他如此在乎辰夕,本是件开心的事,可此刻我心里却愈发不安,看来,我还不能告诉他实情,否则,真要到了他与辰夕生死决斗的时刻,他一旦心软,就必死无疑。 “在想什么?”许是见我沉默太久,他蓦地伸手将我抱紧了几分,目光一瞬不瞬望着我的眼睛,柔声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他,即使是凌月国的皇位,但是,唯有你不行,答应我,不要再去找他,不要再想他——” 说到末句,他的语声已近乎在乞求,我怔然望着他,许久,哽噎的说不出话来,眼泪突然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许是太累了,他渐渐睡着了,熟睡中却一直紧紧抱着我,仿佛怕一松手我就会走掉,而连我自己也未料到,他的不安,那么快就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