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夷承应答之前,她抢着继续说下去:“但是又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感觉我应该再难过一点的。毕竟是喜欢了快两年的人。就觉得……我是不是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他,或者说,是不是我其实是个特别薄情的人。”
“是你想太多了。”夷承不留情面。
花善笑不禁微笑了一下:“嗯,可能是吧。”
她朝着更开阔的方向走了两步。
圣所近旁的高楼错落切割的天空中,陡然现身一轮并不圆满的月亮。
花善笑捏紧终端,指节因为寒意有些僵硬,她换了一边耳朵贴在听筒上,因为瞬间变得冰冷的屏幕而打了个寒颤。她清清嗓子:“一不小心又和你抱怨起来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为什么?”
她一瞬不太明白,他究竟在问哪个为什么。
夷承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困惑,重新组织语句:“为什么你觉得不可以再向我抱怨?向朋友倒苦水也没什么。”
“我和你……跟普通的朋友还是有点不一样吧。如果不说他们的事情,就感觉有点怪怪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这和你不愿意和我搭档是同一个原因?”
“应该是的。”
“……”夷承短促地呼吸了一下,像是准备说什么。
花善笑有点心慌,怕他又追究下去,便主动问:“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小原……还有另外那个人,你想清楚了?”
“我想过,干脆不要再多想,直接表白,但是--”夷承难得犹豫不决。
“那你就去啊,说不定对方就答应了呢?就算被拒绝了,也很爽快。”
夷承似乎在另一端笑了一下:“拖了快两年才表白的人没资格那么说我。”
“嗯,”花善笑也勾了勾唇角,“我明白的。”
这种患得患失,害怕连最浅薄的联系都一并失去的心情,她当然明白。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
就好像在耳畔吐息。
花善笑感到,她大概今天晚上就会受不了,会忍不住把夷承从联系人里删掉--必须赶在她这份混杂了太多别的东西的眷恋变质之前。因为无法如愿以偿,两天都没到,就扯住离她最近的一个人,利用对方纯粹的好意将就着填补内心的空洞。这么做也太卑鄙了,也太可悲了。
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单相思了。
差不多应该就此挂断,但最后,她又没话找话:“夷承,你从窗口看得到月亮吗?今天月亮好亮。”
拉开窗帘的声音。
月亮在眼泪的池塘里开始形变。即便在氤氲的雾气里打着转,那光辉依旧无垢、高洁,亮得刺目,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冒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季礼侑认识夷承就好了。那样事情会变得简单好多。像成串空虚的气泡,飘飘摇摇地升空,这个想法在膨胀到最大的瞬间破灭。花善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哽咽,又觉得有点好笑。
最离奇的思潮也会被月亮勾起来。
大诗人和没多少墨水的酸秀才看着月亮都会忍不住作诗,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吧。
“你在哭吗?”
“没有。”
“花善笑,你现在在哪?”
“我……还在外面,现在就回宿舍了。”她低哑地说,转过身,茫茫然地辨认方向。
“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你别管我了。”
一架夜间巡航的直升机掠过玻璃与钢筋的森林,螺旋桨与引擎发出轰鸣。
夷承那一头慢了半拍,也传来同样的噪音。
通话挂断。
花善笑呆呆看着屏幕。
直升机已经飞远。
她往宿舍的方向走,可能内心胀满了,知觉的信息流便变得稀薄而混沌。冰冷的风刮在脸上的触感,空气中松树的味道,哪扇窗户后传来的争吵,洒落在地上的月光,五感时而灵敏时而麻木。
离得很近了,她才察觉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追来。
在全速逃跑和转身之间,花善笑选择了后者。
夷承在一步开外站定,疾奔过后大口喘息着。
他跑着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