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闲话 景轩回到房间,从怀中拿出江书然给他的药瓶,扒开塞子,把药丸倒在手心,仔细的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颗,叹了口气,景轩又把药丸放回了瓶中。 百清丹,好像是江家特质,药性极强,他这个不懂药的人,闻着这药丸的味道,不似一般所见药丸那般苦涩,却是带了三分清香,极是好闻。再看颜色,也不是一般的褐色,而是色如胭脂,通体透亮,想来过滤工艺复杂,所加的药材也定是不菲了。 近两个月来,景轩时常觉得心口有些疼痛,他不傻,知道这是毒性要发作的前兆了,没由来的,景轩心里头有些发慌,他中的这个毒从来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如今自己诸事未成,倒真真生出几分惜命的念头来了。 景轩把药瓶放在桌上,把衣服褪下,外头看了一下手臂上的黑线,有些心惊的发现,黑线已经蔓延到肩膀上了,他也不是没找过大夫,不过皆查不出缘由,这毒,应该是三年前那一场变故中着的,也不知是刀上有毒还是箭上有毒。景轩看着,心中突然升起一些莫名的委屈来,待反应过来,不由得摇了摇头,穿好衣服后,从药瓶中倒出了一颗药丸,就着热水服了下去,然后盘膝坐在榻上,吐纳呼吸,运行了几个周天,帮助吸收药性。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客官,您点的午餐已经好了,小人给您送进来吗?” 景轩收了势,从床上走下来,穿好鞋子:“进来吧。” 小二进来后,把饭菜摆在桌上:“公子,您慢用。用好了吩咐一声,小人上来为您收拾碗筷。” 景轩点点头,温和的笑道:“有劳小二哥了。”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收着吧。” 那小二忙接过去,喜笑颜开:“哎呦,谢谢公子打赏。” “去忙吧。” “好嘞。” 景轩服了药丸,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胸口也不发闷了,不由得暗叹惊奇,拉开衣服一看,顿时一喜,见那黑线像是被烫到一般,已经退到大臂那里去了,不由得心头舒了口气。 用罢午餐,景轩把桌上的药瓶小心的贴身揣好,然后唤了人进来收拾一番,就打算躺床上休息休息,他打开包袱抱了干净的衣物出来,眼睛忽然瞄到一个锦袋,愣了一下,伸手拿了出来。 景轩坐在床上,把袋子打开,就见得一块白中带青的玉佩,中间似青莲花开,栩栩如生,玉质温润细腻,犹如一块上好的油脂,偏偏又让人觉得透彻。玉佩上系着上好的冰丝流苏,配以天青色的珠子,显得极为贵气低调。 景轩极为喜爱的拿着把玩了一会儿,又轻轻的装回了锦袋里。他从景府出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行李,就收拾了自己的几身衣裳和带走了这块玉佩。说到这玉佩,这还是水清浅在他十四岁生辰时给他的,说是生辰礼物,叫他好生收着,因着此玉贵重,为防宵小之人惦记,叫他不要轻易拿出来示人。想来也已经陪着他已经度过四个年头了,他一直都极为珍惜,为了防止磕碰,他都好好地保存着,没有佩戴在身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此玉价值不菲。景轩在景府被冷落的到差点混不下去的地步时,也曾想过要去典当此玉,然而最终也没有舍得,想来念想远大于价值之上吧,看到此玉,就仿佛娘亲还在身边,让他依稀还能记起当初温暖的岁月。 景轩换了衣服,一觉睡到了天黑,这才慢悠悠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起身下楼吃饭,此时客人不是特别多,景轩在下楼的时候又见到了白天的那个俊俏的小公子,此时也换了身淡青色的衣裳,看上去清秀无比,正坐在窗边喝酒,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清酒入喉,竟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感。 惊鸿一面。 他知道他是个女子,景轩虽不常混迹江湖,但要是连男女都分不清,早在暗卫营就已经玩完了。不过他也只是觉得惊艳,也仅止步于惊艳。 景家将门出身,文武之才皆有之,像景熙就属于文官,虽然只是个侍郎,但是当今圣上对他恩宠正盛,他日前途不可限量。本来景明当初入了行伍,历练了两年,已然小有名气,谁料徒生变故。 这样的家族,教育子弟势必严厉,就算是景轩这种被宠着长大的,也是极守君子之礼的。平日里,对女子也是敬而远之,本家亲戚,也不常带姑娘来串门,所见女子甚少,因而景轩对男女之事,迟钝非常,情窦未开。如今各种遭遇,他倒觉着自己清心无比,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穆清音眼角也瞅见景轩了,不得不说,女孩子天生对长得好看的人特别敏感,眼见得景轩径自下了楼,点了一碗馄饨,就安静的吃了起来。 穆清音越看越觉得合自己心意,觉得这种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少年郎真是怎么看怎么如意,想着先去套一套口风,直接让人绑回玄冰教得了。 心念一起,穆清音当即端着一杯酒走到景轩面前,毫不客气的坐下,叶瞬刚从楼下下来,便见得这场景,见怪不怪的摇了摇扇子,也没去理会,和陈虎他们一道喝酒去了。 景轩抬头看了眼穆清音,又低下头接着吃自己的东西。 穆清音开口,施施然的举起酒杯:“今夜月色撩人,小郎君一个人独自进餐,岂不闷得慌,美酒佳肴,只有佳肴,没有美酒怎么行?” 景轩没答话。 穆清音接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公子不肯赏脸喝一杯吗?” 景轩依然不解风情的吃东西。 穆清音嗤笑一声:“不曾想,公子仪表堂堂,竟是个哑巴。” 那边穆清音的下属见景轩如此不识抬举,便过来了三个人,将景轩围在了中间。 一个汉子推了一把景轩:“你小子,没听见我家公子和你讲话吗?装什么哑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景轩皱了一下眉,心想在外不宜惹事生非,遂抬头朝穆清音浅笑说道:“公子天人之姿,令在下心生羞愧之心,不愿开口,不过是怕唐突公子罢了。” 穆清音听得这如水的声音,心中一喜,口中道:“哪里哪里,公子也是一脸仪表堂堂,何必如此自谦?相识即是朋友,不如与我等喝上一杯?”顺势举起了酒杯。 景轩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酒杯,又看了看四周的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穆清音眸光流转,挥手让下属过去:“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景轩道:“在下姓黎,名明。” 穆清音也是自报家门:“原来是黎公子啊,在下穆卿,幸会幸会。不知公子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景轩道:“在下是漠北人士,于此相候兄长。” “是吗?在下听公子口音,不像漠北人士,倒像是京城人士?”穆清音眉眼不错的盯着他。 “在下近年来一直在京城求学,此番正是求学归家。不知公子又在何处高就?” 反客为主。 “哪里来的高就?”穆清音朗笑道:“不过走南闯北的生意人罢了,图个糊口。” “看公子出门有这么多人相随,想来也是家世不凡。” “如今世道不太平,出门在外,父兄难免担心,遂多雇了几个人,也不过是图个心安。” 两人又深深浅浅的聊了一刻钟,天南地北的扯。 穆清音觉得这人有趣得紧,十句话里也不见得有几句真话,然说话却滴水不漏,沉稳不燥。两人相互试探,谁也讨不得什么好,这哪里像是求学的书生,竟是自己看走了眼。 当下什么抢回教中的想法也没有了。 “虽与公子相谈甚欢,无奈在下明日还需赶路,就不与公子详谈了,他日若仍能遇见公子,定要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景轩点点头,附和道:“这是自然。” 一日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