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枫缓缓捡起被玉茗丢到地上的山茶。山茶洁白的花瓣有几片被染红了。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锦娘提着篮子回来了。　　“恩公！”锦娘忙丢下篮子，冲过去给夜枫止血，“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锦娘，我的时间不多了吧，还剩几日？”夜枫借着月光端详这手中的花，眼中似有湖水，平静且哀戚。　　“对不起，是锦娘无能。”　　“还有几日？”　　“三年。”　　“三年，”夜枫轻笑一声，“还有三年，再等我三年好吗？”这一句是对着空中说的。　　锦娘默不作语，她都知道的。　　“锦娘，你走吧。”　　“可是……”　　“我不用你的药了，这药近日熬得越发苦了。”　　“药苦的话锦娘可以……”　　“洛阳城南，杨家巷。我前几月去了趟忘川，到地府查过了，不会有错。”　　锦娘立刻跪下给夜枫磕了几个头，“恩公恩德我华胥锦定永不忘，恩公若有事，华胥锦定前来相助。”　　“明日天亮就启程，时间不会晚。”　　“恩公以后怎么办？不去追阿茗吗？”　　“她不愿，就算了吧。”　　相见争如不见。　　“今后我想回春归苑。”　　第二日，渡口别后，夜枫顺着江水东下回到春归苑。　　春归苑，夜枫十几年没回来过了。院子篱笆有的已被腐烂，院中野草也长得肆意，遮住了通向小屋的小道。门上生了鲜苔，屋内也挂了白丝，积满了尘埃。　　夜枫先将屋后孤冢上的杂草清理了，才把屋内打扫了一番，他累极了，躺在榻上睡了整夜。　　第二日，他去后山砍了好些松木，重修了篱笆。院中那株山茶夜枫一直不舍修剪，繁花也压满了枝头。花是一朵一朵掉下来的，那么让人措不及防，就凋零了。　　春归，人未归。　　夜枫挖了树下几坛茶花酿，从前一直不舍得喝。酒埋有百年，原来他的相思也埋了百年。　　在坟冢前小斟一杯，举觞饮尽一杯相思。　　“我想你了。”　　“不是说来生永不离吗？你怎么又走了？”　　日日不过如此。　　　　一年半，夜枫青丝尽换白。　　最后一坛茶花酿夜枫始终舍不得喝。　　山中鸟精叽叽喳喳不停。　　“你们知道吗？那个失踪近一百年的西域公主云芷盈回来了！”　　“嘁，早知道了，一年半以前不就会去了嘛。”　　“听说要三日后要嫁给现任西域狐王呢，真是好福气，现任西域狐王可明智多了，西域治理 得井井有条，和中原也达成了和平协议。”　　“哟，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年半前西域暗中袭击过中原呢。”　　“有这等事？”　　“西域王就是为了找公主才暗中袭击的，没闹大，你肯定一直在这片林子吧，没听说过也正常。当时整片林子都起火了呢，我的巢也被烧了，这才逃到这。”　　“结果呢？”　　“他们烧林子就是为了救公主，结果公主没在林子里，半个月后自己回西域了，西域王也没怎么纠缠了。就是可怜我巢里还剩的几颗花生了……”　　“啧啧，就是不知怎么，令狐皇子要把皇位让给表弟，狐王竟然还答应了。”　　“现在令狐皇子去哪了？”　　“谁知道呢？殿下一向爱游山水，定是到不知那处逍遥快活了吧！”　　她要成婚了么？　　最后一坛茶花酿他一定要让她尝尝。就当是送她的新婚贺礼吧！　　夜枫整理了衣衫，收拾了些软银，抱着坛茶花酿出发前往西域。　　她会不高兴看见自己吧！新婚当天，谁也不想看见自己的“杀父仇人”来。　　他就送坛酒，送完就走。　　　　在宫中潜行了半夜，天将明时，夜枫终于找到玉茗了。　　玉茗身着凤冠霞帔，淡漠地看着他，“我叫云芷盈，从来都不是玉茗。”　　夜枫抱着茶花酿，“我只是来送坛酒，酒是百年前我埋下的。”见玉茗不说话，他又添了一 句，“绝对是好酒。”　　玉茗就要离去，“我不喝酒，酒还是你自己留着喝吧。”　　“玉茗！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他还是不甘心地吼了出来。　　玉茗没有回头，“因为我爱他。”他再也无言，似有剑穿心而过。　　语毕，玉茗挥手，大喊：“有刺客！”　　数名士兵涌进院中，夜枫没有反抗，来不及也无心反抗，他甚至忘了带剑。　　他听见她说要把他发配到明月湖。　　真是谢公主不杀之恩了。　　最后她留给他的，还是那么一个决绝的背影。茶花酿摔在地上，碎了，他有很努力的挽留，但无济于事。　　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酒香，真香。　　　　明月湖，无湖亦无明月相照。半年了，夜枫瘦了许多，好多进来还是鲜活的人，现在都只剩了白骨。夜枫闭眼，没想到风华一世，竟要如此结束一生。　　他听见脚步声了，好久都没听见活人的脚步声了，不知谁那么倒霉，又被发配到这种地方。他本能地抬起头。　　眼前人竟然是锦娘！　　锦娘送来了一杯水，滋润了干燥的唇喉。　　“锦娘，你为何在此处？”　　“不过两年，恩公就把自己搞成这样。”锦娘喂给了夜枫一颗发着灵光的东西。　　“这是……解药？”　　“嗯，她托我给你带来的。”锦娘将手中抱着的一团小东西递给夜枫，夜枫这才注意到锦娘手中的小沙狐。　　沙狐毛色微黄，在锦娘臂中睡得正熟。他认得出，这是玉茗的原型。　　锦娘接着道：“刚刚给你的是阿茗的内丹，阿茗托我给你的。”锦娘又掏出一个卷轴，“这 是明月湖地图，恩公带着阿茗逃吧，明月湖因环境恶劣，少了个人也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