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之后有什么打算，郑瑾当务之急是让他们不要再把她当神仙拜了，这人间香火真的不是她消受得了的。　　她郑重地声明自己真的是就是一个凡人，但虎子坚持救了他爹跟妹妹的人就是神仙。郑瑾被这个固执的孩子闹得头大，觉得开启民智这回事果然是暂不容缓。　　揉了揉额头，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虎子，“虎子，翠恩娘说的，只有神仙能救你爹和妹妹是不是？”　　虎子点头，“天喜伯说他治不好爹跟妹妹，然后翠恩娘说，只能求神仙了，所以三爷爷才叫人带了我爹上山来，然后您就治好了他们。”　　郑瑾当作没有听到结论，接着道，“之前你妹妹的病是找外面的大夫看过的，但是因为没有银子，所以才没有治好，是吗？”　　虎子想想听到大人们说的话，确实是这样的，就接着点头。　　郑瑾耐心地解释，“所以啊，事实上并不是你爹跟妹妹的病只有神仙能治好，如果有足够的钱的话，去外面镇上或是县里找个好郎中，你爹跟妹妹还是可以治好的，所以，事情的关键不是你爹跟妹妹治不好，而是你们没有钱，所以只以求神拜佛，对吗？”　　好像是的。虎子跟着她的思路想了下，用力地点头，“对的。”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脑子有点回转过来，也点了点头。　　郑瑾笑，“所以啊，你爹跟妹妹被救过来，并不能证明我就是神仙，只能说明我的药好，而且我只是给了药让你爹跟你妹妹退烧，剩下的还是郎中的功劳。你爹和妹妹能治好，你们应该感谢的是郎中啊。”　　虎子闻言，看了半夏一眼，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半夏伸手拍拍他的小脑袋，小声道，“大魁婶儿已经谢过我爹了。” 　　郑瑾认真地说道，“我真的不是神仙的，所以受不得人间的香火，你们回去能不能跟家里人说一下，不要再拜我了？再拜下去，我要折寿的。”　　几个孩子看她说的认真，都唬了一跳，虎子尤其手足无措，“那、那怎么办？”已经大张旗鼓地拜了两回了。　　郑瑾安抚着被吓到的虎子，“没事没事，只要不再拜我就行了。”　　石头皱眉，想了想，说道，“我回去会把您说的事情转告给我爷爷的，请爷爷去跟翠恩娘说一声，天喜叔那儿，半夏就你说吧。铁头、大牛、虎子，你们回家也说一声。”　　郑瑾听了，心里欢喜，虽然通过孩子传话可能效果不大，但总算是能跟村里搭上话了。　　石头又转头对郑瑾道，“爷爷是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那就好。”郑瑾开心地笑了。　　石头接着道，“您说的读书的事，是什么办法？”　　郑瑾一点都不意外会是石头主动跟她谈这件事，这小半天的相处，她已经看出来了，石头虽然年纪小，但是是一个十分有想法的孩子，并且在几个孩子里十分有威望。　　她看着石头，沉吟着说道，“如果单是启蒙的话，我可以先教你们，但是我时间有限，每隔五日能教两天，并且，我不下山，你们如果想学，要上山来学。”　　几个孩子沉默了下，石头跟半夏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石头道，“可以的。”　　郑瑾摇头，“不，这件事不能你们自己跟我谈，要你们家里的大人来谈。”　　这不单纯的上课那么简单，让几个孩子上山来学习，还有安全问题。并且她不懂古代的教育方法，只能依着自己的上学经验来上课。而且她要上班，只能周末给他们上课了。所以，她需要跟家长沟通。　　石头有点不太情愿，但看郑瑾坚持的神色，又被半夏悄悄地捅了两下，才点头，“可以，我回家会跟家里说的。”　　郑瑾地吁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要很忙，还要研究一下学前教育的问题了，还有儿童教育心理学，课程安排啥的，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该去考个教师资格证的。　　大牛在边上听了半天，一颗兴奋的心听到郑瑾坚决否认自己是神仙，不免有点扫兴，他本来想回去村里跟小伙伴个吹嘘自己被神仙留客吃饭了呢，现在也不能吹了，有点蔫蔫儿的。　　现在看石头跟半夏都只关心读书的事，铁头一贯地话少，虎子人小又一向跟着石头的指挥棒转，没人问到他关心的问题，于是挠着头问，“不能叫神仙了，那要怎么叫人呢？”　　郑瑾愣了愣，看着这几个半大的孩子，才想起来自己一直被人称呼神仙，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她笑了，“我叫郑瑾，你们可以叫我——”　　她一时卡壳，让这几个半大孩子叫阿姨，觉得把自己叫老了，叫姐姐什么的，真的有点不适应。　　半夏看她一脸的犹豫，小声问道，“先生？”　　郑瑾一愣，看着他，他低下头，小声道，“您说要亲自教授我们，所以当然是我们的先生了。”　　呃……看来这里是不兴叫老师的了，郑瑾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就叫先生吧。”　　半夏笑了。　　铁头拽了拽石头的袖子，石头回头看他，“我不太喜欢读书。”　　石头看着他，面上了然，铁头的头就垂下去了，石头拍拍他的肩，“我跟半夏教你。”　　铁头小小的身子僵了僵，从他们谈到读书之后，铁头就一直闷着头没有说话，现在听郑瑾的意思像是要教他们所有人，他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但一说出来，石头就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他只能继续沉默了。　　郑瑾看着这两人，她看得出来铁头未必是真的不想读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看了看石头，石头避开眼，没有回答她眼中疑问的意思。　　郑瑾也没有追问，只是想了想，说道，“你们谁想读书的，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让家里大人有时间明天上来一趟，剩下的问题，我需要跟你们家里的大人详谈。”　　郑瑾觉得自己的水平还没有达到可以开一个幼儿园的程度，教学质量也没有保障，需要看实际情况。　　石头闷声应了，“知道了。”　　郑瑾看不懂他们小小年纪的心事，趁着天还早，想到他们下山一个时辰的路程，就起身送客道，“行了，你们也准备一下早点下山吧。不要太晚了，不安全。我去帮你们准备一点东西。”　　起身去拿了竹筒，装了一筒的凉白开，又洗了五根黄瓜，给他们一人拿了一根，又把灶下焖着的红薯掏出来，自己留了一个，剩下的全给他们带上，别的东西她真没有多的，一个人生活，除了西红柿会多囤一些外，别的几乎都是现吃现买的，楼下就是菜店，很方便。　　几个孩子接了东西，十分礼貌地道了谢，郑瑾看除了大牛依然没心没肺以外，剩下的几个孩子似乎都有心事的样子。　　再三跟他们确认了这条山路十分安全，才放他们下山，郑瑾回到自己的小院，收拾善后了一通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先下楼去买了菜，再去查资料了，查了大半夜，做了不少功课后，感觉有些困，她才洗洗睡了。　　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第二天有没有人上山来跟她谈，如果有人来的话，她一定要再郑重声明她不是神仙这一事实，然后再谈一谈关于教育的事情。　　一边想着，她就睡着了。再一睁眼，已经第二天早上八点了。　　赶紧的洗漱完了，她进了自己的小院，连饭都来不及做，先隔着院门往外看，果然竹丛外面等着三五个大人，两个孩子，其中有几个熟人，或蹲或坐或站，不时地看看天色，应该是在等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看到坐在石头上的一个老头，就是当初见过的石老三。让人一大早的赶路过来等她，她自己却睡了懒觉，真是惭愧。赶紧开了院门走出去几步，口中道，“十分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那几人闻声回头，看着随着声音出现的妙龄女子，身姿窈窕，面容俊雅，轻雾慢慢地在她身后消散，这么个出场方式，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凡人啊。想着孩子们昨天带回家的话，这几个人却依然不敢怠慢，按下想要跪拜的冲动，石老三起身上前几步，施礼，“先生严重了，是我们来得早了，扰了先生安静。”　　郑瑾连忙避开，学着古装剧里的样子微微敛身回了一礼，“老人家客气了。”　　又向众人道，“山居简陋，不便奉客，还请见谅。”　　几个大人连忙说，“不敢，不敢。”跟着大人上来的孩子只有石头跟半夏，石头走过来道，“先生，我昨日把您的话都转给爷爷了。”　　石老三闻言说道，“是的，是的，昨天这孩子回来就把先生的话转达了。是我们行事鲁莽，给先生带来麻烦了。”说完又连连赔罪。　　郑瑾只得说，“也是我没有说明白，现在说清楚了就好。今天请诸位前来，是为孩子们读书的事。”　　石老三应道，“是，孩子们回去说了，先生愿为他们启蒙，老汉感激不尽。只是……”黝黑的的脸上带上赧色，十分不安地说道，“我们村中穷困，一直出不起束修……”　　他话一出口，边上的石头跟半夏都低下了头，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男人也面带愧色。　　郑瑾微微一笑，“我被这两个孩子一心向学之心打动，是以想要为他们启蒙。束修一事，不用过虑。”　　闻言，石老三面色一整，“山野之人，不识礼仪，但尊师重道，还是听过的，既然拜师，束修还是要的。”　　郑瑾摇头，“我也不是正经教学，只是闲暇之时才授些课业，实话说与您，我所授之书，不同于其它书塾，那些课业，我也不懂，只授些我自己懂的，这两个孩子若跟我读书，恐怕也就是识些字，会算个数，是举不了业，兴不了家的。”　　石老三闻言却没有丝毫失望之色，依然恭敬地说道，“便是镇上县里，又有几个人能学成功名的呢？能识字算数，已经是我们村里了不起的人才了。先生这是大恩哪。”　　郑瑾没想到这个乡间老汉这么明事理，心中微动，笑道，“您言重了，既是我的学生了，字纸笔墨全不用您操心，我不擅书法，所用文具与此间不同，您不怕我会误人子弟，就把两个孩子交给我吧。”　　“这、这怎么使得？”石老三被她的话中意思惊了一下，讷讷地说道。他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也知道读书费钱，不光是交给先生的束修，还有读书用的笔墨纸砚也是一大笔开销，他们村子里穷困，根本供不起，所以，虽然知道孩子一直想要读书，却从来没有说出过口。　　他今天上山来，也是抱着一线希望，他对于孩子们口里不是神仙的话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光是读书一事，就足以让他感恩戴德了。　　他身后的几人面色惶然带着丝丝压抑住的兴奋。　　石头跟半夏对视一眼，抬头看她。　　郑瑾看着眼前这几个纯朴的乡人，笑了，“诸位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为自己修功德了。”　　说一出口，看到几双霎时间闪亮了几倍的眼睛，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封建迷信要不得，不能宣传啊。　　赶紧转移话题，“至于束修，钱米之物我也不缺，若偶尔需要帮忙，还请您劳动一二，就做束修吧。“　　石老三讷讷地道，“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使得的，“郑瑾微笑道，”这样才得两便，您便不要推辞了。“　　于是，一行人都讷讷地不说话了。　　石头上前轻轻地扯了下她的衣袖，她低头，对上石头企盼的双眼，“先生，可以再加上铁头吗？”　　郑瑾疑惑，“铁头不是说不喜欢读书吗？”　　石老三出声阻止，“石头！”　　石头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郑瑾，怏怏地低下了头。　　郑瑾的视线扫了一遍众人，见那个叫保柱的青年欲言又止，但在石老三的目光下又闭上了嘴，撇过头去没说话。　　郑瑾又垂眼看了看石头和半夏，半夏的嘴唇动了动，被王天喜拉了一把，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郑瑾觉得这个气氛有点怪。　　石老三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让先生见笑了。”　　石头一脸的不服气，“爷爷，我以后会报答先生的，铁头、半夏还有我，我们都会报答先生的。”　　“你住嘴！”石老三脸色铁青。　　半夏却突然怯怯地说道，“三爷爷，铁头也想读书的。”　　石老三的脸色僵了僵，王天喜连忙拉过半夏，轻斥道，“不准胡说。”　　郑瑾似乎明白了什么，摸了摸石头的头，微笑，“让铁头也来吧，如果大牛跟虎子也愿意的话，那就一起来。”　　石头的眼睛亮了，半夏的开心地笑开，“谢先生。“　　石老三苦笑着阻止，“先生……”　　郑瑾摇手阻止，“我知道村中艰难，供孩子读书是大开销，但若不考虑笔纸之类的东西，其实也花费不了多少。于我来说，两个孩子还是三个孩子，差别不大，您别心中负担。“　　石老三嘴唇蠕动了下，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弯腰，施了一礼，他身后的几人也连忙跟着深施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