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上午,我便早早赶到高铁站乘车。我一个人倒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将睡未睡之时,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昨晚李澈的脸庞,我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我调整自己的呼吸后,拿出手机翻看昨天晚上的照片,我看着照片里李澈的脸总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就觉得特别有趣,划到最后一张,我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而李澈紧闭着双眼,嘴唇正亲吻着我的左侧脸颊,两个人的表情都异常夸张,让人忍俊不禁。我盯着这照片看了许久,广播里提醒要进站,我被催促了几次之后才回过神来。 每回坐火车都是让我放空自己的最佳时机,我看着高山、房屋、良田往后退去,自己便渐渐陷入了沉思,我的脑海又像放电影一般,“放映”出我来S城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所遇到的人。原来的我,除了工作和王弘毅,好像就不再有任何期盼,但是现在的我,一个人也是可以活得这么恣意。我陡然想起杨远给我送来的那封信,我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了那封久违的信。本来早就想打开来看,就是一直没有勇气。我轻轻打开那充满钢笔墨香的信纸,王弘毅的父亲曾是一位中学校长,但是已经退休几年。虽然王父是一位数学老师,但是却能写得一手好书法,而王弘毅挥毫泼墨的本事便来自他父亲的悉心教导。 俞欢,吾媳。 为父数月前,便想给你去信,但是几次提笔,又不知从何说起,便数次作罢。这次下定决心,便啰嗦说出下面的话来。弘毅去后,我经常整夜难眠,便常常回想起弘毅与你相处十年间的点滴,但是愈想愈难入眠。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弘毅做错事情的时候,我也曾痛斥他,那时,我真切感受到他的悔意,以及他真心想求你原谅的决心。但是这份决心你永远都看不到了,那就让我替我儿子向你说句“对不起!” 虽然此前,弘毅的母亲和大哥与你曾有利益争执,但是你仍然用自己的善良化解了这一切,俞欢你从未让我失望过。不管从前几多纷争,今后如何变化,你都永远是我们的家人,弘毅将你娶进门的那一刻,我们就注定了是一辈子的家人。但是弘毅福浅,不能与你共赴白头,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憾事。 弘毅走后,为父深感身体大不如前,多日前,我竟恍恍惚惚感觉弘毅与我促膝长谈,相谈甚欢,但是猛然回过神来,便只剩我一人独坐于书房之中,心中空空也,不觉泪眼婆娑。但是逝者已去,伤者可追,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岁月,希望你能慢慢淡忘,请让我们重新看到那个快乐向上,充满韧性的俞欢。 一封不长的信,却让我用了好大的力气去细读和追忆。弘毅的父亲是这个大家庭的支柱,虽然他不曾插足家中的大事小情,但是只要家中出现任何重大问题,他便承担起这个顶梁柱的作用。有他在,家就好像很安定,但是自从弘毅去后,这个顶梁柱好像就开始慢慢松动了,不再岿然不动。最近一次见到他,好像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皱纹也多出了很多。虽然当时我与王家仍然水火不容,但我到他的时候,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高铁仍然在轨道上快速飞驰,而我的思绪也随着这信件飞到了更远的地方。我默默收起了手中的信,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这世间最难还的是情债,我也不知道是王家人欠我的多,还是我欠王家人的多,这里面的情谊早就交织错乱,说不清了。我不愿意再与王家人来往,不是因为介意王弘毅的背叛,而是不愿意让我们彼此双方再触碰那些令人痛苦的过往。见与不见,我们之间的依托都不在了,何不相忘于江湖。 下了高铁之后,爸爸妈妈早已在出站口等我,我冲过去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拥抱来得有些迟,但是还好,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爸爸替我推着行礼,我挽着妈妈并排走着,这个陪伴我二十多年的三口之家,无论何时都是我在外拼搏最温暖的港湾。曾经年少,不懂家的意义,如今长大成人,才更懂得家人的重要。时光,请对我的爸爸妈妈温柔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