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不用休息,姨外婆您多有不知,我这些年带兵,身上有无数人命,人称活阎王,小鬼都不敢近我的。”
“你长得这样子,哪里像活阎王!”唐太妃自然不信,如此一个貌美女郎上战场谁人能怕,说不定就是韩宗渊和季玉璃弄出来的一个冒领军功的傀儡。
“哦,姨外婆,您这又不知道了,我呢,上战场时,脸上是戴着面具的。
我那面具是用五层人、皮制成的,就是用刀割了人胸前最嫩的皮肤而成,明日我带来给您看看。”
季敏又详细的讲了些人、皮、面具的制法。
在场的人有听闻季敏吃人肉、喝人血的传说的。
此时随着季敏的话,眼前不由自主就出现了血淋淋的人、皮,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唐太妃哪里听说过人、皮、面具这种事,心中又惧又疑。
但季敏身份高,又打着孝道的旗号,她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撵季敏走。
遂眼睛一翻,装晕过去。
季敏挥手止了要去找太医的内侍:“不用太医,这个本公主就能治。”
说着伸出一指,按在了唐太妃的人中上。
唐太妃就觉得人中似被针扎一般,痛得啊的一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姨外婆,您看我真的会治病,您刚才晕了,都是我给您治好的。
今晚,我就在这陪着您了!来人,搬张软榻来。”
内侍们不敢不听,搬来一榻,摆在了唐太妃的床前。
季敏双腿盘坐在榻上,她行军打仗,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是常有的事儿。
如今目光炯炯,盯着床上的唐太妃。
唐太妃之前从没见过如此行事的女子,被季敏看得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这一晚是辗转不能得寐。
朝阳宫,凤床的幔帐层层垂下。
皇后依偎在皇帝的胸前:“今晚,敏儿在闻水殿住下了。”
“也好,让敏儿治治那老太婆,省得那老太婆总觉得我们拿她没有办法。
敏儿这也是心疼你呢!”
皇后欣慰一笑:“这个不用你说,我生的女儿,我当然知道了,敏儿的心地是最好、最孝顺的。”
皇帝挑眉:“皇后,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吧。”
皇后抬头:“我这话哪里不对?”
皇帝笑:“你生的女儿?若没有我,你能生出女儿来?看来这件事儿我们还需讨论讨论,再研习研习。”
说着皇帝翻身,再次覆了上去……
第二天早晨,唐太妃快五十岁的人了,一宿未睡好,眼袋都下来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而练了一夜内功的季敏是神清气爽。
临走时,还回头对唐太妃笑道:“姨外婆,今晚我还来为您守夜。”
季敏出了闻水殿,殿外早有内侍等候:“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请您去东宫。”
坐在饭厅等着妹妹的皇太子,看季敏进来了,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粥。
季敏正好也饿了,便不客气的端起碗来就吃,一连喝了两碗粥,吃了八个小笼包,两块点心才放下筷子。
吃饱喝足当然得说些正事:“皇兄,如今的局势,留着安留王还算能有些用处,但为何还要容唐太妃如此兴风作浪。”
皇太子就知道妹妹肯定会来问他的。
“阿敏,现今虽改朝换代,但前大周三百年,百足不僵,据说还有一处龙脉在,龙脉下还藏着一批宝藏。如今有一批人都在找这龙脉和宝藏。”
“所以皇兄也在找?”
“嗯,如今国库空虚,能找到这些宝藏当然是好事。”
“唐太妃知道这龙脉和宝藏的下落?”如此才会留她一命。
“嗯,她应该是知道一些。唐太妃一直想复国,她手里还有些前大周的势力,当然想方设法要找到这两样,留着她也算是留一个可以顺藤摸瓜的线索。
另外昨天你送过来的明嫣,我早就知道,她姓唐,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妹,是唐家把她送进宫的。”
……唐家?母后的外祖家!
唐太妃虽是唐家嫡女,但已是废太妃,而母后是大梁的皇后,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唐家为什么宁可得罪母后,也要送一个肖似母后的人进宫,给唐太妃当棋子?
“唐家是有什么把柄在唐太妃手里?”
“想来是,但我还没有查出内情。”
”好,那先留着她的命吧!”
季敏站起身,目光明亮坚定:“不过皇兄,靠人永远不如靠已,龙脉宝藏皆是外物。
有父皇在,有你我在,上下同心,相信我大梁定能统一九州,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
……
季敏溜回朝阳宫,准备偷偷换身衣服出宫。
没想到季皇后已经等在房间。
“母后,我还得去军营一趟处理公务。”季敏怕季皇后又拉着她学规矩,忙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季皇后哪能不知道她:“我让人放了水,你先去沐浴,换身衣服再出去吧。还有今晚不许喝得太多,记得早点回宫。”
原来母后都知道,季敏不好意思一笑,乖乖去沐浴。
等季敏在洒满鲜花瓣的汤池里刚泡了两刻钟,就见宫女捧来了一堆瓶瓶罐罐。
这又是做什么?
“长公主殿下,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给您保养肌肤的护肤膏子。”
就知道母后不会放过她。
半个时辰后,季敏全身被宫女拿着小玉碾涂满了护肤膏,再照镜子,就见肌肤粉嫩嫩的,就像饱满多汁的大鲜桃。
再穿上蓝色的锦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将军了,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
…………
入夜,要说上京城哪里最热闹,当属城东的月女河。
河两岸,香楼小院,酒肆茶馆,推杯换盏,人声鼎沸。
河中,画舫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又有丝竹声乐,脂香莺语阵阵传来,热闹繁华。
但季敏的画舫里,却是安静的很,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说书人敲着梨花木板,舌灿莲花的讲古道今。
因京城百姓对永平长公主带兵大破南诏国的兴奋劲还没过呢,如今这月女河两岸,说书人若是说书,都是在讲有关永平长公主的故事,这样才能多得赏钱。
季敏听着说书人嘴里的自己,简直就是三头六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越听越感觉肉麻,忙挥挥手,让说书人下了船。
“赵老六,你这是怎么弄的,不是说要把玉培巷最好的歌伎乐师找来吗?怎么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赵老六颇不好意思:“是兄弟没弄好,今天去晚了,那些好的,都被新科那些进士定走了,剩下的就是歪瓜裂枣,你若要,我这就去给你叫来。”
“去你的,老子怎么就得捡别人剩下的。你一个骠骑将军竟然争不过那些七品官。”
“诶,姐儿爱俏,那些进士都是会读书的小白脸,谈诗作画的,正合那些姐儿的口味,她们当然就不愿陪你这只会喝酒的大老粗了。”
……新科那些进士今晚也聚会?
季敏好奇的看过去,就见前面几艘画舫里,倚红偎绿,笑语欢声,一片旖旎风光。
“好了,”季敏收回目光:“我们喝自己的,没有外人,也好说话。”
在座的她的发小和兄弟,都是从原幽州城的出来的,一共二十多人,虽然包了月女河中最大的画舫,也是坐得满满的。
大家都是打小的感情,两年未见,今日高兴,喝起酒来,就像喝水一般。
一轮下来,连季敏都有了些醉意。其他人更是喝的东倒西歪,醉态百出。
“呜呜,呜呜!”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秦老八,你这个王八蛋,喝得这么高兴,你哭什么。”
旁边的人挥手打了秦老八一掌。
“你打我做什么,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老三、老五他们的祭日啊,你们都忘了吗?”
……谁人能忘啊?
那一日,爱听戏的老三被乱刀砍死,脾气最好的老五被一枪穿心,会吹笛子的老九和养了一群猫狗的阿文在城门口被万箭射死,刚刚定了亲的阿水被大火焚身……
还有那么多他们熟悉的街坊邻居、父老乡亲都死了。
季敏用手捂住眼睛,才能捂住眼中的泪。
那是她打得唯一一场败仗,她不会忘,也不敢忘。
有些无法弥补的错误,是要用一生去赎罪的。
“好了,别哭了!咱们这些活着的,要替他们好好的活着。”
不知谁豪气云天的叫了一嗓子,唱了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楚绍站在画舫船头,听见季敏的画舫里传来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
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他看见画舫中一群男子,有七、八个在敲碗敲碟扯着嗓子高唱,有四、五个在赤膊打拳,还有三、四个在抱头痛哭。
而季敏斜靠在美人靠上,微闭着眼睛,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着酒。
楚绍回头看了看自己画舫里,正在吟诗作对,巧笑嫣然的同窗们与美人们,对比着季敏的画舫的“群魔乱舞”。
……这就是一个堂堂大梁长公主殿下所办的聚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