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若拱手拜服:“您跟穆先生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所以,”萧然的指甲在泛着丝丝凉气的玻璃杯壁上轻轻一扣,应和着他清凉如碎冰的声音“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对穆先生充满了抱怨,却还是愿意继续配合他来保护我呢?”
苏心若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原本不知道只是猜了一下现在我知道了。”
萧然垂着视线默默想了一会然后他笑着站起来“苏小姐,那就辛苦你了。”
“你要走了?”
“是啊,”萧然舒展了下腰他的面容有些疲惫然而他满怀着的一腔悲哀和沉重像是被一块柔软的布巾从他的灵魂里悉数抹去,他轻盈而慵懒地说“我今天好累哦我得回去睡一会。”
“你就这么走了?”苏心若匪夷所思“你都已经知道我来l市是干嘛的,你就没有一点没有一点内疚和罪恶感?”
萧然偏着头看了她一会,慢慢地竖起两根食指有理有据道:
“第一我刚才就说过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牺牲,那是该穆先生负的责任,和我无关,我不接受你的道德绑架第二既然你已经答应来到这里,就像这些年穆先生留你在他身边一样,他一定开出了足够优渥的条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们之间足以银货两讫。”
苏心若目瞪口呆,她自诩看尽世间百态有一双能识人心的火眼金睛,宋萧然的面相是她平生仅见的清纯无害,但是这少年却又有一副冷静理智到堪称冷血的心肠,这种反差简直震撼她的灵魂,她语无伦次地问:
“如果如果我有什么危险如果我死了呢?”
“穆先生不会让你死的!”
“既然不会死,那明天的游轮晚会你自己去好了!”
“我不去哦,我去了,那叫横生枝节,叫意外,叫添乱,”
萧然收回竖在半空中的两指,并拢着在自己的眉角一点又一扬,竟像是向苏心若致意似的,只是他眉眼里飞扬的青春笑意让他这个动作带了很多少年人的顽皮和孩子气,他笑着说,
“苏小姐,比起我的冷漠无情,你收了穆先生的好处又出卖他,还想再拉我下水,才是真的既当又立哟!”
苏心若:“”
苏心若俏脸涨红,咬牙切齿:“你们这对狗男男,你们毁掉了我对于男人的全部期待!”
明伦大街469号。
罗伊在书桌前焦躁地踱着步,萧然得知真相后的一切反应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不说,还把他气得差点心梗。
罗伊这一生可说是顺风顺水,少年天才,青年得志,他如今不过天命之年,却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世上多少大富豪政治家顶级名流排着队地找他求他讨好他,希望于他能给他们改造身体延长寿命,他一直被捧得高高在上,宛如无冕之王,从没被人指着鼻子骂“劣等人类”!
一个人越是在乎某样东西,那个东西就会构成他的软肋,刺一回许久都缓不过来。
“无知小子太狂妄!狂妄!”罗伊怒不可遏,“如果他不是我一定饶不了他!”
傅谨时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他左右手里各捏着一颗小丑吊坠,让两只小丑脸对着脸,嘴对着嘴,“嘟嘟嘟”地碰在一起,玩儿得不亦乐乎。
“教授,您失策了,”傅谨时拖着懒洋洋的腔调,漫不经心地说,“很显然,您想凭借一点血脉联系就让他站在我们这一边是不可能的,他非但没有对你感到亲近,他还十分的抗拒。”
“不用你来提醒我!”罗伊粗暴地打断傅谨时,“jean,我比你更清楚后天环境对人类行为模式的影响,我会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铃铃”
门铃乍响,罗伊的话戛然而止,他和傅谨时对视了一眼,后者拿起遥控器按了两下,前方的投影上就出现了一个男人正在按铃的身影。
“穆南城?”傅谨时玩味地勾起嘴角,“他这么快就到了?这是来找我要人还是找我算账?”
“让他进来,听听他说些什么。”
“七舅?”傅谨时惊诧地看着眼前浑身湿透,却依然挺拔如树的男人,“您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淋成这样您坐着,我去给您拿条毛巾”
“不用麻烦了,”穆南城站在客厅和玄关连接的地方,身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完全不为自己这副德性把别人家精美昂贵的纯羊毛地毯弄得一塌糊涂而羞愧,他表情沉郁不惊,声音平稳温和,语气很是理直气壮,
“小五啊,我来是要问问你,你七舅夫今天开开心心出门去,你请他来你这里做客一趟,怎么就给我把人弄得哭哭啼啼地跑回去了?”
傅谨时张口结舌,愣了足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穆南城口中这个“七舅夫”是谁,他嘴角抽搐了下,当下十分怀疑宋萧然那不按牌出牌的性格是不是随了穆南城。
这人来势汹汹兴师问罪,开口一个“小五”在辈分上先压住他,绝口不提他bkjker的身份,闭口一个把“七舅夫”弄哭,硬生生给他扣一个不敬长辈的帽子。
傅谨时心里骂娘,面上却溢出一个苦笑,惭愧道:“抱歉啊七舅”
“抱歉的话不用跟我说,”穆南城淡淡地打断他,“我只负责报仇。”
傅谨时完全没反应过来,就听“咣”一声巨响,穆南城一只手肘卡在他的脖颈上将他抵着重重撞上玄关的鞋柜!
傅谨时霎时瞳孔骤缩,血气翻涌,他的背部挤压在鞋柜上的隔离层,受力面积只有那么一点,施加的压力又重如千钧,钝痛犹如铁锤夯在他的胸腔,眼前金星直冒。
紧接着一股足以碎金裂石的力道又狠狠击中他的腹部,傅谨时只觉得腹腔里一阵天翻地覆,整个肠胃像是伸进去一只利爪疯狂搅拌撕扯,五脏六腑里沸反盈天,要不是穆南城的手肘卡着他喉口,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心脏都能就此喷出来。
“穆南城”
傅谨时目眦欲裂。
穆南城满意地盯着傅谨时的眼眶里因为剧痛涌出来生理性眼泪,松开了手,傅谨时浑身冷汗涔涔,他按着腹部,脸色惨白着嘶嘶抽气。
穆南城蹲下去,一只手肘闲适搁在膝头,他自下而上地望着傅谨时扭曲而狰狞的脸,目光甚至有些慈祥,语重心长如谆谆教诲晚辈:
“你小时候身边没人教,不懂得尊敬长辈的道理,所以我原谅你这一次,小惩以戒,再有下回,七舅可是不会再手软了,明白吗?”
傅谨时死死地盯着穆南城,恨得差点咬碎牙。
小时候没人教。
与人对战攻心为上,穆南城的这句话跟萧然怒斥罗伊的那些说词异曲同工,都是舌刀子中最锋利的那种,可谓杀人不见血刀刀诛在心,全都是朝着人软肋劈。
“七舅的教诲,我记住了,”
傅谨时的舌尖顶了顶腮,然后咽了口唾沫,将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全都咽了下去,穆南城那一拳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怕是早就肝胆俱碎。
傅谨时倒抽了口气,然后靠着鞋柜慢慢站起来,脸上浮现出森冷而意味深长的笑,
“不过您这么深明大义理直气壮的,肯定也懂得另一个道理,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强占再久,主人家回来了,您也该物归原主了,是不是?”
穆南城波澜不起的面容瞬间紧绷,连太阳穴上的骨棱都一点点凸出来,如冰似箭的视线紧紧盯视着犹在含笑的傅谨时,他缓缓地站直身体。
空气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气氛,那是凛冽的近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像弓弦无声无息绷到极致。
傅谨时眸中滑过阴鸷的微光,他的手落进裤袋
“黑桃k。”一声低沉的男音从楼上传来,罗伊站在楼梯栏杆边,蹙眉望着下方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你们在做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傅谨时舔了下腥咸的嘴角,嘲讽道,“教授,我七舅对我们不小心把sharn弄哭十分不满,我刚挨了一记狠揍嘶!您可千万别下来,我七舅这手劲,我怕您吃不住。”
罗伊踱步下来,走到穆南城和傅谨时面前,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中间左右游移了一会,然后平静地说:“都是自己人,闹什么闹。”
罗伊在客厅最中央的沙发上坐下,对着两人点了点下颌:“都坐吧。”
两个男人彼此盯着,谁也没动,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狠劲。
“黑桃k,”罗伊也不拐弯抹角,“我向你郑重介绍一下,这是新的bk
jker。”
穆南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教授,您这不合规矩啊。”
罗伊无所谓地摆了下手:
“反正过了明晚你也是要来见他的,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