蘩卿当然知道这玩意儿金贵,且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更也要不出来,“哦,这样的啊!”眼睑方垂了垂,金公公又笑眯眯巴上来,蘩卿从他眼里读出了狡诈和对眼前人事的一丝轻蔑,装作无见,听他道:“奴才这里倒有自己买的几两,就是下等货,姑姑不嫌弃的话,给您送去啊?”
蘩卿挑挑眉瞧他,又还是遗憾的样子,摆手道:“罢啦,没有算了。”
让人觉得她是瞧不上。
所以,没等出得南司房的片儿,已经有两拨人追了出来:金公公自然还是要进献,蘩卿依旧礼貌的回了。那黑胖子却一路尾随,只等她拐过了热闹处才出来,一双精明眼儿一闪,说的是:“姑姑,老金子那货,可不能是下等的,您不该嫌弃啊!”
蘩卿瞧着他,冷笑,“呵呵。哦。”走了一段儿,知道他始终没离开,才停步回头,“敢问怎么称呼啊?”
“立早章。薄情寡义的薄。章薄。”
“呵呵。果然人如其名,薄人!”
“请姑姑指教。”
南司房有眼色的人比比皆是,但今儿正好赶对她这个点儿的,却只有这几个。算是缘分了。
她笑的云淡风轻,“不敢当!我问你,你和金公公一样品阶,他领多少俸银,你也一样。怎么他有,你没有?人家的东西上等下等,要你来说的?拿人做人情,是欺负我这个小娃娃不懂你们南司房的规矩了。这何止薄寡啊!”
说完甩手而去。她笃定,这章太监还得来找她。
回了乾清宫的时候,慈庆宫的消息还没传出来。
蘩卿有点不安:难道是她猜错了?芍药和陈太后没什么关系?不能吧,连骆三都这样猜测,那就是线索很明显了。
还是——
这陈太后,其实不过表面单纯好欺,内里实则也是个沉得住气的?
倒是没让她掂掇多久。晌午时分,皇帝用膳,有熊尚食这个秀色可餐,皇帝心情十分好,吃完饭便都打发了他们随从人等,只留了美人在侧伺候。
蘩卿瞧着秋铣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凉劲儿就想笑,摸了摸脸,对身后的小马道:“哎呀,牙疼。”
小马紧张道:“那,别是着凉了?奴才去给您叫太医啊?”
蘩卿撇着秋铣笑摆手,“不用,酸的吃多了而已。”
丁丑想笑,觑了觑秋铣黑沉下来的脸,愣是憋了回去,缩了缩脖子,寻借口滋溜一下钻了。没等秋铣凉薄的回嘴说出口,他却又冒头回来了,瞧瞧秋铣再瞧瞧蘩卿,低低道:“姑姑,有个小太监脸生的,说找您。见吗?”
秋铣张了嘴就开骂:“什么人都能冒头的地方了?谁都招留啊!给杂家打走!”
刘玉女正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闻言笑的眉眼弯弯的,袅袅步至蘩卿前,“皇后娘娘赏的!收着吧。”
蘩卿面露疑问,刘玉女指着小马对方蘩卿哼笑,“没出息的东西,我劝你有功夫好好调教调教!接赏都不会,弄得我跟伺候人的似的!”秋铣跟前,蘩卿少不了要笑道谢的,刘玉女却蹬鼻子上脸,一发甩头就去了。
小马终于有了眼色,忙缩着脖子跪地认错。
蘩卿这才知道,敢情方才皇帝吃饭的功夫,皇后并几方宠妃都送了赏赐去慈宁宫给芍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后头一个也一并赏了她的缘故,竟然其他的妃子也就都跟着,依样饶了她这么许多“进项”。她暗暗叹气——
皇后、甄贵妃和李荣妃这趟浑水她是不想趟的。岂料小心来小心去,还是躲不开。她何德何能,竟敢在这架天平上添个重量呢?这可恶的荣妃,可恶的骆思恭啊!
在秋铣鄙夷又幸灾乐祸的眼锋下,她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只想出来一个办法——去给女官六所那几个新死的鬼魂敛尸上香。若能再办场**,才是更好。
说干就干,下午她就找机会去了慈宁宫。
“太后,奴婢想求个恩典。”
“你如今到哀家这里求什么恩典?说说看。”
“奴婢听说戴罪的杜康周和鲁甸,并欧阳涛和齐春华四人的尸体已经验办完毕,要往安乐堂送去焚化了。奴婢想着,她们虽然有罪,但今生沾染了皇家贵气,到底与其他人不同。想来,她们都不是蠢人,来生一定能悔过自新。就这样灰飞烟灭了,便再不能转世投胎了。您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的,一定会准许留她们一个全尸的!奴婢斗胆,请您恩准。”
李太后听完她的请求,冷笑片刻,但就在垂下眼睑的瞬间,脸上的肃然却有片刻松弛。蘩卿知道,这个一辈子都戴着面具惯了的老妇,这才是真的满意了。苏舜才不重要,欧阳桃和齐春华也不重要,但他们是她羽翼下的草末,当此连亲生儿子都在与她争权夺利的当口,这些人死,她还是在意的。
“糊涂!有错当罚,就必定一视同仁,执行到底。否则,不是人人都要有侥幸心理,以为可缓。有恃无恐,那还成何体统!”
蘩卿伏地道:“那可否容奴婢,将她们的骨灰放在寺庙超度,以赞来生?”
“也不可!功德寺的香火由宫里供给,怎能浪费给罪人!”
蘩卿笑道:“奴婢这个也想好了呢。”
“哼!”李太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舅舅有钱,哀家也知道!”
蘩卿讪讪赔笑,“奴婢自己也有体积的。也有的。”小小声辩解,将一屋子宫女都逗乐了,李太后瘪了瘪嘴,“你有体己,你能有几个钱!”
“奴婢进宫这几日,得蒙主子们宠爱,得了不少赏赐,奴婢小家子一个,受之有愧。就想着,不如替主子们捐出去,在功德寺做一份功业,以后那些劳而无依的,死后难藏的,有罪不得超度的,也好都有个归处。这全都是皇恩浩荡,天家的慈悲。您老人家是活菩萨,众生无论罪否在您眼里都是平等的,您一定会准的吧!”
常妃因为熊尚食那事送的那一摞银票,烧的她寝食难安,乘此机会打发了,大家都安心!
“你这么说,哀家不准哪行!罢了,难得你一片赤心,哀家准了,去吧!”
这事儿的关键,自然是连得罪过蘩卿的那几位,她也一并厚葬了。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虽然大路朝天,善恶各半边,但是,她呢,就要只走中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