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一年出使大兴的瓦什使团由扎罗亲自带队,身旁还跟着乐不思蜀的大妞。 入皇城的前一天,大妞提前回到宫里,第二天的宴席上,她还是得作为大兴的安平公主出席。 “哼,”面对许久不见前来请安的女儿,萧珣板着脸没露一个笑,“舍得回来了?” 大妞偷偷看向季攸宁,见母后向她眨了眨眼,心里便有底了,腻着嗓子撒娇道:“父皇~” 萧珣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大妞清了清嗓,“是。” 萧珣喋喋不休,开始了他的数落。当然,大妞是左耳进右耳出,诚恳认错,然后屡教不改。 萧珣总算唠叨完,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突然想到什么哼了一声,“小时候还说要做大兴第一位镇国大将军呢,这下能耐了,直接镇到敌国国主身边去了。” 大妞一愣,然后罕见地红了脸,季攸宁也想起了这茬,在一旁笑得不行。 季攸宁和萧珣共有一女两子,大儿子就跟他母后似的脑子里装不下帝王之策,净想着怎么做生意,今年年初一到十五岁,便求了三天萧珣,死活要和小舅公何云修一起出海,说理想便是探寻远方。幸好到了第二个儿子终于靠谱了,小儿子小小年纪便自律持重,是再好不过的君主人选。 大妞有一次跟萧珣开玩笑说,您三个子女,打仗,赚钱,批文书,都齐活了。 这下倒好,未来的女将军要直接跑到邻国去当王后了。 ****** 第二天,瓦什使团入城,安顿好后,众人进宫参加为他们举办的接风宴席。 扎罗看着皇城里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心中不由想起了第一次来皇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喧哗热闹。 说起来,那时候的季皇后……好像是怀着孕的? 扎罗觉得有些神奇,原来他和她那么早就见过面了。 十八年之后,二人在瓦什再次见面——胆大的萧灵均甩脱侍卫,独自溜过了国境线,穿着一身瓦什年轻女子的服饰走在街上,红衣明艳得像一团火。虽然她的长相一看就是汉人,但这里靠近边境,城里有许多汉人甚至是混血,故而萧灵均并没有遇到麻烦,反而因为漂亮的笑容得到了不少善意。 正打算在路边摊买些纪念品,路上跑来了一个行凶后正在被人追赶的匪徒。萧灵均皱眉,刚要拔刀相助,却被另一头走来的一个黑衣青年抢了先。 青年正是微服出门办事的扎罗,短短两招便治住了匪徒。 萧灵均眼前一亮,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黑衣青年绝对是高手。 她提出要跟扎罗切磋。扎罗本来不想理会,但是看着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扎罗神差鬼使地应了下来。 扎罗本来没将萧灵均放在眼里,没想到萧灵均的厉害远远出乎扎罗的意料。扎罗认真起来,一场痛快淋漓的较量之后,萧灵均以一招之差落败。 看到躺在地上有些狼狈的萧灵均,扎罗默然,他刚刚……是不是该让让姑娘家? 没想到,萧灵均很快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扎罗露出了一个笑:“我果然没看错你!” 她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露出了白皙的牙齿和脸颊上两个酒窝,笑容带着可以灼伤人的温度,扎罗一时有些失神,竟觉得她的五官有几分熟悉。 从那天起,萧灵均便赖上了他,扎罗似乎也忘记了他本来要做的事情,两个人结伴玩遍了瓦什。 有一天,两个人并排躺在草原上望着头顶的星空,萧灵均突然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其实我是大兴的公主,”一贯不怕天不怕地的姑娘语气里带了些紧张,“你要不要和我回大兴做驸马爷?” 扎罗一愣,然后罕见地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结伴游玩的时候,扎罗就发现了一直跟在暗处的护卫,他猜到萧灵均的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安平公主。 怪不得初见的时候,扎罗便觉得她的长相有些熟悉,看来她长得更像母亲一些。 萧灵均被扎罗笑得摸不着头脑,虽然扎罗笑起来更帅了,但是向来没有表情的人突然笑了这么长时间,很容易让人心中发毛。 “我怕是不能去大兴做驸马了,”扎罗看着萧灵均的眼睛,低声问她,“但是你要不要留在瓦什,做我的王后?” …… “皇上皇后驾到——” 太监的唱名打断了扎罗的回忆,他与众人起身,微微俯身,迎接萧珣和季攸宁。 “都起身吧。” 萧珣叫起之后,众人落座。扎罗抬起头向上首看去,略过了萧珣和季攸宁,眼神落在了坐在季攸宁右后方的萧灵均身上。 萧灵均今日一身正红色宮装,头戴赤金四凤钗,她平日极少作这样隆重的打扮,华美的珠翠罗绮将她身为公主的贵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扎罗一直知道她好看,但是不知道她居然有这么美。 萧灵均对他俏皮地笑了笑,彼此倾心的恋人只要视线相交,就是化不开的甜蜜爱意。 一时之间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没注意到萧珣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了,季攸宁在一旁看得直乐。 萧珣看似云淡风轻,心里已经气得跳脚——朕养了十八年的宝贝女儿,就被你这头猪给拱了! 扎罗终于注意到了那道扎人的视线,咳了一声,不再看向萧灵均。他面无表情,但仔细看去便能看到他眼中隐藏的笑意——总算是报了当年萧珣屡次调戏他的仇了。 ****** 靖宁十七年八月,安平公主与瓦什国主定亲,两国关系正式进入蜜月期。 混世魔王总算嫁出去了,不会再祸害他人,皇城中的年轻公子哥们欢庆了三天三夜,对勇敢的瓦什国主予以了崇高的敬意。 第二年三月,安平公主出嫁,瓦什国主亲自来到皇城迎亲。 安平公主在民间口碑极高,百姓自发组成的送嫁队伍从宫中排到了城外,到处都是喜庆的气息。 季攸宁站在城门上,看着女儿的轿子越走越远,终究是没止住眼泪。一旁的萧珣也鼻头发酸,但一向不喜欢这桩亲事的萧珣这次却主动安慰季攸宁,他一只手握住季攸宁的手,另一只手帮忙擦掉季攸宁的眼泪,“儿孙自有儿孙福。” 季攸宁含泪笑了起来,手上握得更紧了些,“皇上说的是。” 人一辈子会有许多至亲之人,然而不管是父母还是子女,终有一天都会渐行渐远,只有另一半,才是可以携手走一辈子的人。 萧珣和季攸宁之间,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感天动地,有的只是细水长流,一切都是正正好的模样。 得一人如此,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