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枢肃着脸,蹙着眉头盯了林夫子一会儿,把这人的样貌瞧了个明白。
文弱书生,不过如此。
哼。
他颇有些不服气的别开脸,正正巧撞上闺女仰着的小脸。
小姑娘一脸震惊,直觉得自己拿在手上的圣人训烫手。只听得“吧嗒”一声,这本陪着她半月的《论语》,终究还是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风吹着书页哗啦啦地翻,刚巧停在《学而》这一页。
上书几个大字:君子不重则不威。
卫宛:……爹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学堂里一众的奶团子闻声回头,几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好奇地汇聚在卫宛身上。
偏偏最小的卫宁最是眼尖,一下子窗外花木扶疏中掩映着的身影。小姑娘兴奋起来,张口欲呼:“爹爹!”
“爹爹,你别走呀!”
月白的袍子颇有些乱了分寸,转身便走,只余窗外遮荫的竹帘快速地晃荡了几下,无情地提醒卫枢:他偷窥情敌被发现了。
卫枢:……
当事人现在就是尴尬,非常尴尬。
因着落荒而逃,他素来一丝不苟的严整袍角有些散乱,霜雪一般玉白的侧颜,也悄悄地爬上了一丝丝地红。
学堂里一片哗然,小萝卜头叽叽喳喳起来。
林夫子安抚好几位,终于腾出些手,有些奇怪地临窗打量。
可惜卫枢身高腿长,早早行远,只在园子的转角处,留下一片飘飞的袍角。
盛名之下,竟不知侯爷也是这般捉狭的人物……
林夫子好笑地摇了摇头,清咳一声,点了点分外活跃的卫宁,一众奶团子终于安静下来,求是堂里,又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火速逃离事发现场的卫枢脚步匆匆,再次回过神来,竟是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得意院前。
遥遥的望着端居于紫檀之上匾额,其上字迹空灵婀娜,笔走龙蛇一般落下了“得意”二字。
院内梨花正盛,随着他近前来,有香扑鼻,沁人心脾地把他缭绕了个遍。
院中的妻子捏着一只拨浪鼓,正在低头逗弄摇篮里的小娃娃。春日里阳光正好,透过花树斑斑驳驳地散在她的身上,衬得侧脸越发白皙莹润。
一片早早飘落的梨花不解风情,正正巧坠在浣花裙上,引得简祯侧头抚落,一转眼,便瞧见了立在院外的便宜丈夫。
两两目光相对,简祯极是客气地朝他一笑,遥遥施礼。
卫枢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清咳了一声:“你在照料怀儿?”
卫怀正是林姨娘留下的遗腹子,被藏红花的药力早早的损了根骨,多病又体弱,简祯总放心不下他。
怀哥儿又乖巧,小小的一团躺在小包被,不哭不闹的,让人心都要化了。故白日里,她就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照顾。
幸而怀哥儿也十分亲她,此时被简祯抱起来逗弄,一下子笑开来,露出了粉粉嫩嫩的小牙床。
“是呀。”简祯很是欢快地应了便宜丈夫的话,“侯爷可要抱抱怀哥儿?”
在朝堂之上素来从容不迫的男人竟有些局促,猝不及防地被简祯塞了个满怀。他的手臂一下子僵直了,与怀中的小豆丁面面相觑。
怀哥儿有些怕生,在卫枢硬邦邦的怀里扭了扭身子,撇了撇嘴,当即要哭。
卫枢无措,求救地望向妻子。
简祯忍着笑上前来救场,摇着拨浪鼓吸引孩子的主意:“侯爷这副模样,我倒是第一次见,您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气,都消散了不少。”
卫枢骤然被夸,有些别扭地低了头,揽着孩子的动作都轻柔了不少。
这软趴趴的幼崽,也许抱起来感觉还不错?
“侯爷过来,可是为了我爹爹邀您过府一事?”卫枢事忙,在西北奔波三个月之后,才得了两日假。她爹简大人那边又催得急,倒是恭候女婿多时,简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提起这事。
卫枢清咳一声,默默咽下自己因着吃醋,大早上起来去偷窥林夫子的事实,从善如流道:“是,多日不曾上门,岳父大人相邀,没有不去之理。”
便宜丈夫竟不生气,配合得令她意外。瞧着眼前这人小心翼翼地揽着孩子的样子,倒是令她改观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