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古时在神州大陆西北部有座天山,天山之北世代居住着放牧为生的坻戎,天山之南,则是岘山,岘山上常年笼罩着冰雪,酷暑八月也不见它融化些许滋润山阴。 山脚下只有一座小镇名为岘镇,镇里的人们都说这座山不容小觑,传说有人曾看见过岘山中有九天仙人下凡于白雪皑皑之处,轻着霓裳羽衣,翩然起舞若流风回旋似飞花逐月,刹那间使得梅花齐齐绽放漂露幽香,最后悄然远去飞升上空。毕竟是传说,没人得见的仙人也只是人们心中的一丝寄托,但既命名为岘山,与仙山同音,镇里人便觉着这山中定有仙人。若不是仙人施了仙法,怎么解释山上终年白雪覆盖但植被动物却生生不息地成长于此的现象呢?附近村子里的猎户和药人就是顶相信这种传言的,故此每每上山打猎采药之前,家家户户都要在案上那雕的不甚美观的木头仙人前放上些谷物生肉,再恭恭敬敬地扣两个头,念两句仙人保佑,这才肯成群结队地上山干活去。还别说,这法子似乎有点成效,猎户们三三两两的总能打到些野猪山羊,再不济的也能收获两只野兔,少有人空手下山的。就连药人们也常能从山上找到些好宝贝,百年人参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常见草药也多长于此。只不过再有经验的猎户药人也不敢晚间留在山上,且不说猛兽夜晚活动频繁,就是没遇见猛兽的也少有全身而退的。以前许多猎户见山间物产丰富,结伴留在山上过夜的更多,可怪事就发生在这,这批人全部失踪不见了。还是几天后家里人着急才组队上来看看,没想到活人没见着,只找到这伙人全倒在山洞里,面色青紫四肢僵硬,早已死去多时啦!这些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个,都是各家各户的青壮,一下子都没了,莫说那些老母幼子伤心欲绝,就是旁的人也觉得毛骨悚然。这些人里只有一个桃树村的猎户侥幸活了下来,老人们本来都以为他也死了,没想到几日后衣衫褴褛的出现在村边的枯井边上,一边蹲下身子,一边痴痴地看着一朵野菊花,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花……紫……花……哈哈哈……开啦……花……开啦……”这人原来已是疯癫了,不说他家里人知道后既伤心又庆幸,就这事传出去后远近人都来问他,却没谁能知道个所以然。 从那以后本无人敢再上岘山,都怕丢了自家性命,就连岘镇的繁荣都一时受到影响。可架不住岘镇附近地势险峻,既无良田耕耘种植粮食,也没蚕桑渔牧可保生存,为了生计村子里的人也只能再度去岘山打猎采药,只是再不敢逗留太久,唯恐被山里妖精捉了去。极少数为了财帛留在山上的人,有的第二天被人们找到了面色青紫的身子,有的只剩下被啃食过的肢体,还有的失踪的无影无踪。久而久之,镇里的人们都传岘山上有仙人也有妖精,白天日头出来仙人睡醒后施法起舞,妖精不敢作妖。夜间日头走了仙人入睡,妖精就偷偷出来偷食人血。传言说的有模有样的,周边的人无不深以为然,对着岘山的敬仰和畏惧更是与日俱增。逢年过节的总要举办个典礼祭拜仙人,求他多赐些物产,压压山里那个可恶妖精。 传言说的可怕,老人家们更是深信不疑,每当教育子孙时总要反反复复地念叨要尊敬仙人尽早回来,莫要被妖精捉去吸了血。如此种种反反复复,念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超出人们想象的事情总是可怕的,懂事儿人顾忌多的很也就沉着稳重,可年轻的小伙子们热血上头时就像初生的牛犊子似的无所畏惧。这不,桃树村的张家小子和他那群平日里调皮捣蛋人嫌狗厌的狐朋狗友们就偷偷缩在村边那口枯井周围,借着桃树和草丛的遮掩商量着他们今晚的大事。 “狗蛋儿,还有你们,说好了今晚一起去岘山捉妖精,谁不去谁是孬种!”张家小子说完狠狠拍了下边上比他瘦弱点的黑小子。拍完还一个个地看了眼周围三四个差不多年纪的瓜娃子,一副绝不容反悔的样子。边上的男孩子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将,立刻都拍着胸脯说好,恨不得马上冲上山证明自己的英雄气魄。张家小子见状才满意地点点头,不多会儿几人商定好了上山时辰和路线就各自散去了。 另一边张家小子的老娘看着时辰不早,自家男人怕是快下山了,有条不紊地准备起伙食来。饭菜刚做好,就听得一阵吵嚷声越来越近,仔细听去却是张家男人的呵骂声:“好你个张牛生,你大舅家那片菜地里的篱笆是不是你拆掉的?里面的菜也被踩了半边,说!是不是你干的?” “爹爹爹!您轻点揪,耳朵要掉了!”张牛生他娘听着声音出来迎接,见他家男人揪着儿子的耳朵一路拉扯着过来,正要把儿子救下来就听到儿子又捣蛋了,顺手拿起一根竹棍就往儿子身上抽。张家院子里一时间热闹的不得了,邻家听到动静都拿着张牛生做例子教育自家儿女。 纷纷扰扰闹了许久,直到金乌西垂张家三口才坐下来,席间张牛生顶着个鲜红的巴掌印一言不发只低头吃饭,张家娘子心疼儿子少不得多加块肉给他,一旁的男人看了冷哼一声,又骂道:“每日里吃的最多长的最壮却不干好事,整天出去惹是生非,叫张牛生你还真像是牛生的,半点听不懂人话!” 张家娘子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来气:“好你个张娃子,你刚才说什么?老娘嫁给你没带过金银首饰,没穿过丝棉衣裳,辛辛苦苦的这么多年,你就这么骂老娘是牛!你要有本事自己一个人过去吧!”说完举起拳头对着自己男人胸口就是一顿锤。 可怜别人家的娇妻美妾捶起夫君来是闺房情趣,张家娘子这远近闻名的干活好手锤起人来是要人命哟!没得两下张家男人就觉得比前年在镇子里看过的杂耍艺人表演胸口碎大石还痛,便赶紧拦住娘子道:“这不是怕你和弟媳闹矛盾嘛,我一心想着你,你还非要打我。” 张家娘子闹会也就住手了,知道男人是担心她于是摇头:“我和她之间也不差这一件事,平日里都当没这个人,懒得和她置气。” 这时张牛生突然插嘴道:“今晨我还听到大舅母在河边骂你,说得可难听了!” 张家娘子一听就知道儿子为什么会去把他大舅家的菜地给毁了,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教育儿子不准再犯,还让男人明天领着儿子,再给自己大弟家送只野兔过去道个歉,一大一小两男人听了点点头继续吃未完的晚食。张家娘子本就是个爱唠叨的性子,吃着饭还在说附近的大事小情,比如什么对面马脚下村里两个无父无母的穷光棍兄弟共娶了一个媳妇,老大上次打猎断了腿再也不能养家了很可怜,老二恭顺兄长要一辈子养着他也不容易云云。 啰嗦许久,这顿饭终于一波三折地吃完了,张牛生的心魂早已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他只记得马上要去做的大事:他要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勇敢威武,能够安然无恙地从岘山上下来。于是他对着老娘说了句去找狗蛋儿玩就跑了。 待张牛生跑到古井边时已是戌时三刻,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足足超过了两刻钟。他陷入了为难之中:不知道狗蛋儿他们是不是去了岘山,这边上山的路就这一条,现在去还赶得及;可若是他们没有去,难道自己要一个人去岘山吗?万一他们要是去了,回来岂不是要嘲笑自己?终究是少年意气,看重脸面,张牛生回头看了眼灯火恍惚的桃树村,咬咬牙往上山的路跑去。 此时天色已晚,隐约露出皎洁的月色和婆娑的树影铺在前进的小道上,稀薄的白雪随着路程渐渐加厚,连夏日里常鸣的虫声蛙叫也不闻其声,回荡在耳边的只有自己急促的脚步和心跳声。牛生隐隐有些后悔了,这山中确实有些古怪。但跑了这么久又要往回走吗?说不定狗蛋儿他们就在他们约定的山腰处等着自己呢!何况现在自己已经完全上了山,只怕要下去也不容易。想到这儿,牛生也就硬撑着继续跑下去,只是豆大的汗珠和惶惶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恐惧的内心。 壮着胆约莫又跑了两刻钟,牛生终于来到了山腰处那块巨石旁,举目四望除了摇曳的树木植株外,根本空无一人!牛生这才明白,原来狗蛋儿他们根本没来岘山! 忽的山上刮起一阵歪风,卷起的树叶与拂过的树枝发出阵阵怪响,吓得牛生跌坐在草地上。四周渐渐的升起了蒙蒙薄雾遮挡住视线,这雾似是黑色的,又或是紫色的?总之不像平常见过的乳白色雾气,怪异得很。牛生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想起父母的淳淳告诫,想起老人家的念念叨叨,但已经晚了!自己恐怕回不去了! 浓雾从山下一点一点地向牛生所在的山上移来,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只知道一直不停地往后跌倒滚爬,企图摆脱这不祥的预感。 然而忽然!牛生停住不动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就站在他背后,自己后退时碰到了它! 牛生仿佛变成一座雕像呆住了,心脏加速跳动好像要从他的胸口逃出体外。可能不用心脏自己逃,身后那个妖精也会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吃掉!这样想着,求生的欲望胜过一切,他如一支离弦的箭般站起来飞去跑向浓雾,那速度快极了!不知几步后,牛生抬头一看,一团黑影就站在自己面前!黑影倏的怪叫一声,那声音简直响破天际,也顺便吓破了牛生的牛犊胆!他两眼往上一番,整个人往山下方向倒去,咕咙咕咙地一头栽进了灌木丛里。 那团黑影歪歪脑袋,紧紧地跟过去,走到张昏迷的张牛生身边。 “这小子,竟被你这只小鸟儿吓晕过去,这襄朝男儿当真胆小。” 另一团黑影也走了过来,蹲下来摸摸这个黑不溜秋的少年郎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