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类有关的事,当然要去和妖类交涉。 两人没有详细交代,只说先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要赶早出发。 半夜的时候,道右从地铺上坐起来,道左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云蔚兮的单人床上,一条腿伸出床沿外,看着颤颤巍巍,竟没睡掉下来。 推了他几把,他翻了个身,把被子搂进怀里。 没心没肺的。 道右站起身,安静地从卧室退出去,一路走向屋外,之前杨师傅提起的那个树丛,还是该去看看。 广告灯箱已经被修好,夜里翻找起来倒也看得清楚,但毕竟已经过去四、五天,还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他心里也没底。 一路走一路找,来回搜索了几遍,直到天边隐隐泛起一线光,他突然被一根半折的树枝刮到面颊,回头一看,眼神亮了亮。 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日光渐起,道右将打包带回的几份早餐放在桌上,靠在沙发上小憩。 于是云荟兮一推开房门,愣怔了几秒。 明明打了地铺……难道还不如这小沙发舒服? 视线转到桌上的早餐,油条、豆花、煎饼、糍粑,各式各样一应俱全,心里更是一惊:阿右这是成了田螺姑娘了? 草草洗漱完,道左也推开门,动静挺大,道右一下睁开了眼睛。 这一天算是正是开始,吃过早餐,云荟兮随两人坐上开往邻市的大巴,一路上颠颠晃晃,她几次想开口,问两人这是去哪,话到嘴边被生生憋住了。 要他们怎么答呢? 一本正经地去找妖怪这种事,估计不太适合在大巴上讨论。 一憋就憋了两个多小时,三人下车后,云荟兮已经急不可耐,“我们去哪里找妖精?” 道右有些失笑,“离这儿不远,走过去也花不了多久。” 她哦了一声,没走几步,又问:“妖精是什么样?” 道左脸上有点无精打采,说:“除了办事效率特别特别低之外,和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们这趟过去打听情况,可能一夜都回不了家。” 她奇道:“和人没什么区别?” “对啊,生活在人类的活动范围,那必须得保持人形啊,”道左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昨晚不是和你说了,他们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化出原型的。” 云荟兮想了想,好像确实提过这一茬,这么看来……妖也不容易啊。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三人在一栋十来层高的建筑前停下脚步,云荟兮抬眼一瞧,眼里不由浮起些疑惑。 转头去看,道左和道右面色如常,走进顶天立地的玻璃大门,疑惑转而成了大失所望。 俗气的砖红色外立面,粗暴的大幅招牌,下头是二十四小时不停滚动的发光字幕:大床房最低119元起,标准间最低99元起,更有低价钟点房供您选择! 城市快捷连锁酒店,那么缺乏想象力的吗? 云荟兮摇摇脑袋,也走了进去。 前台小姐冲三人扬起个标准的笑,道右轻声说:“找秦先生。” 那张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敛了敛神色,拿起桌面上的无线对讲机:“有客人,来开一下四号电梯。” 很快,有人迎着三人走来,容貌十分年轻,二十岁出头,光滑白净的脸好似一颗水煮蛋,两道眉毛极细又极弯,像是贴在脸上,一双丹凤眼灵活地转动,倒与假面一般的脸十分不相称。 这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体,看向三人的眼珠却没动,几乎一百八十度地移向一边,然后他四平八稳地一弯腰,说:“这边请。” 云荟兮心头砰砰乱跳,忙收回视线。 电梯在第二层与第三层的中间停下,轿门缓缓向两侧移开,白脸男子说:“秦先生正外出用餐,你们可以在他的办公室等他。” 道右应了一声,与道左径直走出轿厢,云荟兮几步跟上,压低了声音问:“秦先生是谁?” 道右答得简略:“是这里的负责人。” 她哦了一声,不再问话,一双眼睛到处地看。 这大厅面积也着实算不上大,从陈设来看有了些年头,墙上密密麻麻的线路,铺排得整齐,和墙壁刷成了一个色。脚下的地毯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图案,磨秃了毛,还不时能发现漂白水清洗的痕迹。 或许因为是午饭时间,大厅里只寥寥几名办事人员,坐在黑色大理石柜台后头,个个如白脸男子一般不苟言笑,一身笔挺的制服,看来严肃得很。 其中一人正在办理业务,柜台对面坐着名大男孩儿,留着板寸头,穿不太合体的格子衬衫,肩上斜挎一只黑色皮包,几乎是标准的IT男打扮,正低头默默填写表格,脸上也是平静的表情。 云荟兮有些意外,妖类居然是这么的正常而……呆板? 见道左和道右在尽头处的办公室前等她,她一路小跑上前。 道左好笑地问:“怎么了?感觉这里怎么样?” 云荟兮犹豫再三,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时间走向下午一点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青年男子低头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到办公椅上。 他坐下来,解开灰色西服的纽扣,将刻有“妖类联合部江海办事处”的铭牌贴着桌边放好,又戴上搁在抽屉里的黑框眼镜,看向三人时愣了一瞬,“你们几位……什么时候到的?” 道右脸上是习以为常的表情,“大概十分钟之前,龙灰先生带我们上来的。” 青年男子皱了皱眉头,没回话,翻开面前的皮面笔记本,说:“你们的问题,林谷风已经和我沟通过了,我正在派人搜索这一段时间南州市的异常报告,稍后给你们消息。” 道左垮了脸,问:“秦先生,这大概需要多久?” “大约后天上午。” “后天?”云荟兮没忍住,轻呼一声。 这也能叫“稍后”? 秦先生把视线转向她,暗红色的眼珠犹如玛瑙石,折射着室内的光线,半晌他点了点头,却一脸探究地看向道右。 道右未理会他的目光,只说:“能更快一些吗?” 秦先生公事公办地表示:“我们当然会尽快,但你知道我们的规矩。”他从笔记本里撕下空白的一页,写下一个地址,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卡片,与纸条一起递过来,“如果你们想先去探查一些消息,可以去这个地方试试运气。” 道右接过纸条,道左和云荟兮也凑过来看,脸色瞬间都不太好。 这不又要坐大巴回去? 三人返身回到长途汽车站,趁发车前的间隙,在小卖部买了几根玉米和几份凉皮充饥。 云荟兮一面吃,一面神秘地靠近两人的耳朵:“我刚才可注意到了,那个秦先生的眼睛是红色的!” 道右嗯了一声,“妖类在使用妖力的时候,眼睛会有红色的光。” 云荟兮纳闷,“使用妖力?他有对我们做什么吗?” 道左几口啃完了玉米,把坑坑洼洼地棒子丢进垃圾桶,说:“妖类一般都有自己的特长,秦先生之所以是办事处的负责人,就是因为他有极强的观察力,如果有人要来闹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人形安检仪? 云荟兮脑袋里晃过这五个字。 那他当时……在检测她什么? 没等她提问,大巴售票员嚷嚷着上车检票,忙活到坐上座位,她已经将这问题忘了个干净。 路上一颠又是几个小时,那地址上的位置在郊区,相当偏僻,三人最后只能靠步行,甚至深入片林子,一度瞧不见路。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林间视野越发糟糕,云荟兮只管盯着地面,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撞上道右的背。 “到了吗?”道左恹恹地问。 道右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看向前方。 一面夯土墙,突兀地立在林子里,墙角一株株的石松,墙上爬满密密麻麻的地锦,如瀑布一般铺散开来。 仅仅只是一面墙而已,三人转了一圈,没瞧出什么端倪,继续往前走。 走得更深入了,云荟兮渐渐感到些奇怪。 顺着地址上的路线,这样的夯土墙竟频繁地出现,只是越建越矮,最终几乎被埋进了落叶堆里。 这像是路标啊…… 她在矮墙前立了片刻,突然抬起眉头,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地面在震?” 道左与道右也停下来,没了脚步声,四周阒然一片,确实有轻微的震动,似乎是从脚下传来。 道右蹲下身体,拂开落叶,原该现出泥土的地面居然是几块拼接的钢板。 看来地底下另有乾坤? 太阳就要下山,趁着还有一丝光亮,三人在墙边翻找,好在夯土墙的指引算是精准,很快道左找到钢板的两只拉环,两手用力一拉,没能拉动,倒是摔了个屁股朝地。 道右提议:“一人一边吧。” 轰隆地一声,这次钢板应声而起,震天的喧闹从地底下直冲上来,中英语混合的叫嚷,骂娘与对上帝的赞美,混合着动物的呜鸣,几乎要掀起地面上的落叶。 云荟兮呆呆地问:“这底下也是妖吗?” 道左和道右也是一脸狐疑,半晌,道左喃喃:“大概是吧。” 她懵了好一会儿,说:“这妖……还两副面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