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越曦先前翻译那会儿对答如流，古文肯定不至于错。

接着，她就看见，曾经口若悬河、诠释晦涩拗口字句典故的这位同学，直接空了第一题的基础字义题，没有做。

“……”

144分的卷子，扣掉的6分，不是难以踩点的阅读题，不是鲜有满分的作文分，而是错了两题3分一道的选择题。

吴娟一脸扭曲地看着空着没涂的答题格，刚要出口的赞扬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不知道是在给越曦解围还是在给自己解围，“这题……看样子像是被读题机不小心擦掉了答案。大家以后也注意了，涂卡的时候一定要涂深……”

越曦一点也没打算给吴女士面子，直接站起来懒懒散散地开口，“老师，这题我就是选不出。”

“……”

是真的没选出来。

这次古文题是两篇的比较阅读，其中一篇是从课文里节选出来的，不幸又选中了越曦的黑历史。另一篇虽然不是他写的，但作者所处时代跟他差的不远，用辞遣句上没什么大的区别。

越曦这时盯着四个选项左右看了很久，死活找不出一个正确的释义来，最后没忍住侧过身低声问邵子洲，“……所以到底选什么啊？”

“D。”

“啊？”越曦看了一眼从始至终没被他纳入考虑的D选项，整个人都傻了，“这不就是个错别字？这都要考？”

“……这叫通假字。”邵子洲看了他一眼。

越曦：“……”

某位原文作者委委屈屈一脸幽怨地想：老子当年特么真的就是写了个错别字啊。

这张传说级别的语文答题卷发下来了之后，就在15班里开始被各种传览，半天回不到越曦手里。

最后跟个巡回展览似的，在全年级都传了一周。

“我真的想把曦哥的试卷裱起来供着，”陈彦说，“你们就说，见过用全文言文写的作文吗！见过用甲骨文在边上骂大文豪老光棍的吗！”

“……那个叫小篆，兄弟。”越曦心说自己还没古老到写甲骨文那种程度好吧，“还有，那个大文豪不仅光棍，而且还光头。”

他们这张卷古诗鉴赏题的作者，不但是个大文豪，还是当年和越曦同朝共事的一个言官，没事就喜欢上书骂当朝摄政王祸国殃民野心勃勃。摄政王殿下睚眦必报，当年也没少在背后损他。不过仅限于打打嘴炮——毕竟对方其实人挺好的，没什么毛病。

“曦哥你怎么知道的，看他画像似乎也不秃……”

“看画像有毛线用，你以为古人就不修图啊？”越曦过了一千年也还是变本加厉继续损，“你看他后来写的那些诗，整天想着遁入空门避世而去，就是因为秃了，出家方便。”

“……”

“曦哥我觉得大文豪可能要被你气活过来了，那你就是害己害人，我们都会多一堆要背诗词名篇……”

越曦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尤其是在文学之类的长项方面。不过一个星期，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现代的语言环境。

更何况他的理解能力本就强得令人发指，就算对方很欠揍地话说半句也可以立刻领会、还能瞬间脑补出剩下的十句言外之意。所以能准确踩中那些得分点，其实也不稀奇。

但拼音……

就真的是死穴。

半天之后的越曦，对着电脑屏幕再一次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最后一节课是信息技术，高二要信息会考，学的内容也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这节课学的是Excel建图表，为了赶进度，老师让他们当堂就要交一个文件，并且记入学期成绩 。

于是某位先人再一次陷入了对当代科学技术的深深困惑之中——毕竟他拼音都不熟，还得盯着键盘一个个去找字母，四十分钟真的只够打个标题。

邵子洲做完了之后，在一边看着这位“电子产品杀手”操作，拿着鼠标啪嗒啪嗒地在两个文件之间来回点，顿时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脱口而出，“别点这么快，不然迟早得让你搞死机……”

越曦一手继续点着鼠标，另一手直接伸手上脸，一派杀人灭口的气势：“停——！！！”

毕竟这人毒奶有多灵，他还是有见识过的。

邵子洲：“……”

然后这电脑，死机的如他所愿。

而邵子洲的毒奶，也没有让越曦失望。

强制关机再重新启动了之后，两人对着一片空白的Excel表格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越曦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为什么全都没有了？”

邵子洲：“……因为你没有保存。”

“……”

第二次做的时候比第一次快了不少，但还是花了不少功夫。邵子洲没有提出帮忙，只是在一边安静看着越曦的操作慢慢熟练。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机房里就只剩他们俩。

傍晚的夕照从防盗窗的栅栏里浓墨重彩地挥洒进来，明亮的金色的将窗棂光影投射下来，随着时间不断拉长，仿佛看得见时间在安静的空气里慢慢流淌。

“要不你先回？”越曦看着屏幕目不转睛地说。

自从知道和邵子洲住的很近之后，他们已经习惯放学一起回家。不过这么让人家等着，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邵子洲淡淡回答，语气却不容置疑，“没事，等你。”

越曦把那个复杂的Excel做完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他心情很好地“啪”一下敲下回车键，把邮件发给老师，继续身体力行地诠释什么叫戏精，“啊，小同学，你为何如此优秀。”

“……”

夜色渐浓，天色褪去残红的绚烂，慢慢被深邃的暗色浸染。机房里一直没有开灯，光线渐渐黯淡下来。

邵子洲看着他，“回家了。”

越曦忽然出神了一瞬，心里的某处地方怦然空了一记。

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还是因为渐次落暗的光线让人的心绪沉静下来。

他忽然没由来地想：要是眼前这人真的就是阿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