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阵法持续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 在这柱香里,修士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去对付魔族的阵法,却于事无补。 可是要说阵法完成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话,直至如今他们还安然无恙地悬在空中使劲作妖,一点危险的气息都察觉不到,这可有点令人费解了。 然而,已经步入洞天境界的段宥和慕启琛则隐隐感觉到了“领域”里除了他们所在的空间以外其他空间的混乱。 在魔族阵法才启动没多会时,空间宛如水波一样上下飘荡起来,且开始出现不同空间的融合和分裂,到后来竟有不少空间重叠或是消失,在这一片混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多出来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法器会被腐蚀掉,灵符无用,手诀也很快被他们化解,修士们竟是束手无策。 在这种茫然无措的情况下人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队伍中最强的那个人,然后将自己的独立意识收拢起来,把它埋藏,等待最强者的指引。 奈何慕启琛本就因为找不到姜瞒而心焦,此时再碰上空间混乱的意外,担心仅筑基下境的姜瞒会因空间重叠而去了某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烦闷的情绪像水汽一样蒸腾上来,他沉着脸色,无视旁人求助般的目光,冷冽的气场竟丝毫不输段宥。 他食指摩挲着清岳,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扩散到每一处:“尺宵剑,这等破坏‘领域’空间结构的行为,你不制止吗?” 尺宵剑也很着急,面带愁容间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接着传来主人的声音:“着急也没有,那帮魔修是有备而来。” “他们备什么了?” 姜瞒迟疑了一会,还是回答道:“我的右手。” “?!?!” 尺宵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眼神晦暗还有些内疚,暮暮的反应要比她大的多,登时掰过姜瞒的脸来,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一时没想好措辞,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好半天,暮暮才道:“可是我明明记得,你不曾断过手啊。” “去救雀禾那次,我使用了尺宵第九式,这你们都知道。”那段回忆才刚刚被阵法无情地剖开在她面前,现在她讲述的语气却已平淡许多,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但是我自己也被尺宵剑伤到,留下了右手。后来我急着找医仙为雀禾疗伤,完全没在意那只手,当时想着反正吃颗丹药再用灵力一催就能长出新的,没多大事,因此也就没告诉你们。” 事实证明,那只被尺宵尊毫不放在心上的右手成了她最大的失误。 右手被重伤的封丞在昏迷前收了起来,而封丞此人是个“鬼才”,对灵符阵法一概全无兴趣,反而爱鼓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偏偏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能发挥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作用,在战场上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在尺宵尊的心中,封丞比丁归还危险。 而那只右手是尺宵尊的部分血肉,上面还沾染她的气息,她不知道封丞把它改造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魔族能够不受“领域”压制,是因为她的右手。 是尺宵尊一手创造出了“领域”,虽然将“领域”赋予给了尺宵剑,但是身为它的缔造者,在其中是享有绝对的控制权的。 因是“领域”察觉到了魔族那边有尺宵尊的气息,所以越过尺宵剑的命令直接将他们维护起来了。 但也仅此而已。 魔族能够不受压制,但也绝不可能反过来利用“领域”来夺得尺宵剑,这点封丞应该告诉过他的儿子封琅。 现在,真正的问题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万泷冢里,还有什么比尺宵剑更吸引他们的吗? “主人……” 尺宵剑突然唤道,拉回了她的心神。 “那个魔族的小尊主,跑出‘领域’了……”她呐呐道。 右眼皮跳了一下,心莫名慌乱起来。 “然后还趁着空间混乱,”她顿了顿,觑着主人的神色,把每个字都捏在手指头里一样小心翼翼,“把一直藏在‘小千空间’的阎罗扇给偷走了……” ………… 这下很明显了。 他们的目标是阎罗扇。 尺宵尊最著名的武器是尺宵剑,鲜少人还记得她还有把阎罗扇,这把扇子曾在她还是入形巅峰时就失去“灵眼”再没有任何价值了,徒留金线勾勒万里江山的扇面和用龙骨制作的扇骨。 这金线和龙骨都不是一般之物,拆下来都有大用处,但当时的尺宵尊一反常态地将之埋进了万泷冢,等到尺宵尊也被封在冢里时她才摆下阵法,把阎罗扇一同藏进了“领域”里。 她想着,这下师尊该开心了,有扇子与他作陪。 这把阎罗扇原先是那女魔修送给师尊的,师尊都风烛残年满脸褶子了还天天晃着把扇子装风流倜傥,时不时地问她一句“为师帅吗”,然后她就会官方微笑回答“简直帅炸了修仙界,说您是修仙界第一美男子都侮辱您了”,往往此时他都会合上扇子不轻不重地敲下她的头,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师尊被她钉死在柱子前,把阎罗扇给了她。 没说什么,连“好好保管”四个字都没说。 师尊还活着的时候,告诉她,正派不一定为正,魔族不一定为魔,但你总得选择一方,因为中间人最难做。 师尊死后,她才彻底明白这句话。 她很少用阎罗扇,总感觉扇一扇就有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好像把所有的悲哀和愁苦都一并扇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封丞的目标是阎罗扇。 没有了“灵眼”无法储存灵气的阎罗扇唯一能看的地方也就是金线和扇骨了。 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姜瞒目光沉沉,却也知此事无可奈何,封琅已经远离了万泷冢,而这帮魔族也在得知小尊主偷得阎罗扇后纷纷撤退了——甚至都用不着尺宵剑亲自踹出去,徒留一干修士莫名其妙。 这次是她大意了。 “主人,接下来怎么办?”尺宵剑瞪着那些握着灵剑不知该劈向谁的修士,问道。 姜瞒道:“把这帮修士扔出去,再去劈开下面的阵把丁归弄死,然后我们进行认主仪式。” “好的主人!”对她的这个安排,尺宵剑表现得非常积极,捞起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跃跃欲试。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需要说一番话。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都配不上我,也就那个返虚上境的丁归还算入得我眼,你们快滚吧,我要找丁归认作我的主人。” 修士们虎躯一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下一刻就感受到了来自尺宵剑的恶意。 他们的衣领被一只无形的手提起,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裂开一条缝隙,臀部突然受到一股难以反抗地冲击力,身体顺着惯性被揣进了缝隙里,下一刻就消失在旁人的视线里。 “……”姜瞒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爱踹人屁|股的毛病什么时候养出来的?” 尺宵剑正玩得不亦乐乎,听到主人这一声询问,缩了缩脖子,道:“……就先前有个丑八怪想强抢民剑,我一怒之下把他踹了出去,然后发现……脚感不错,就……” 姜瞒:“……” 暮暮:“……” 修士们一个一个地被踹出去,很快就轮到了白姝,那个一说话就充满挑衅意味的白姝。 姜瞒绝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小期待呢。 然而在这种关键时刻,尺宵剑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猪队友”,只见她习惯性地拎起白姝的衣领,并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的反抗后,突然意识到她是个女的,而主人也是个女的,当着主人的面踹她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想通后的尺宵剑收回手,还顺便理了理她的衣领,然后打了个响指,一叶扁舟立刻出现在白姝的面前,还打了个转。 姜瞒:“……” 白姝:“???” 于是,白姝仪态万千地立在扁舟上被送了出去。 尺宵剑刚想转身要个赞赏就觉得背后一寒,主人意味不明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女的臀部踹起来没脚感么?” 尺宵剑直觉自己又做错事了,拧了拧自己的小脸蛋,然后小声嘟囔道:“本剑知道了……” 下一个,段宥。 尺宵剑一雪前耻般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上去,刚伸出手,又被主人打断了。 “等等,这个不能踹!” 气场强大宛若女王一个眼神可以秒杀所有人的段宥啊,即便她跟段宥没什么交情,也无法坐看女王形象崩塌的场面! 于是,段宥仪态万千地立在扁舟上被送了出去。 到最后,只剩下慕启琛了。 “主人,我可以让他看见你。”尺宵剑也不是个白痴,慕启琛做的那么明显她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对主人的心意。 姜瞒盯了他一瞬,然后说道:“不必了,你让他能听到我说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