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二月的杭州湿冷一片,晾挂在窗外的衣物总是半干未干。 室外天气总不见转晴,抬头看向天空,阴沉得像是被冷水泡了一半的棉花堆。 马哲课枯燥乏味,困意压城城欲摧,陆小北不再挣扎,塞上耳机,趴在看完的《送你一颗子弹》上,干脆一睡不醒。 “北北......北北......”,睡梦中似乎有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 迷蒙地从臂弯处抬起双眸,“嗯?” “叶夏学姐找你,她就在门外”,程译林轻言。 “嗯” 课间十分钟休息,教室里没有什么动静,多半都是困倦不堪的同学。 陆小北揉着小脸来到叶夏身边。 “学姐,有事儿?” “咱们的音乐剧,学校复审也通过了,评审员觉得咱们的节目非常好”,顺了顺陆小北被压乱的发丝,“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我就直接溜出来找你了。” “唔,真好啊,王奕要是知道了,准得蹦上天,这段时间,他每次都是来得最早,走的最晚的那一个” 话音刚落,没反应过来的陆小北猝不及防被一双手臂围住。 “北北!咱们的音乐剧通过了!”,王奕将温香软玉纳入怀中。 大男孩的怀抱带着一种感性的张力,也许是跑得太急,连拥抱的那一刻,都能感觉到裹挟着微凉潮湿的风,肆无忌惮地扑面而来。 拍了拍比她高出许多的王奕,“好了好了,大功臣你快放开我,我被你勒得快要窒息了”,陆小北借着玩笑的话,赶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这要被颜雨和唐宋两个看到,误会了,可不好。 得知动漫社另一个节目《月刊少女野崎君》被刷,颜雨并没有多大情绪波动,反而对她饰演的老和尚极为上心,一听说节目通过了,抱着陆小北又是一顿猛亲。她心里的那杆秤,毫无意外,一直都为王奕倾斜。 校庆前一天晚上,两轮彩排极为顺利,晚会负责人嘱咐大家早些休息,明早九点来体育馆集合。 体育馆更衣室人太多。卸完妆,把服饰换掉,穿上羽绒服,陆小北裹紧围巾,把手揣进口袋里,和颜雨两人匆匆赶回宿舍准备洗个热水澡。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从体育馆后台到大门口,她们一路上听到了不少八卦。 譬如某某院花和隔壁学校校草怎么怎么样了,谁谁谁卸妆后怎么怎么一言难尽,哪个风流才子又勾搭上了某某小家碧玉...... 在她们快要走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一些不怎么大声的交谈落入了陆小北的耳朵里。 “怎么没看到唐宋学长?” “你是说他和叶夏学姐的钢琴演奏,那个四指连弹” “对啊,那个节目不是说妥妥的过了么?” “本来的确是能过的,但是初审没报上去” “为什么” “学长比较谦虚,说音乐学院的同学比他专业,毕竟是百年校庆,他小打小闹可以,这次太过重要,就不上了” “可他的演奏水平不也是获得了教授们的一致认可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 颜雨极为默契地与陆小北一同放慢了脚步,继续偷听。 “叶夏学姐好”,说话的人突然问好的声音有些发颤。 “学姐好”,另一人跟着打招呼。 叶夏微微颔首,快步走了出去。 “呼......刚刚吓死我了” “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叶夏学姐么?” “你难道不知道叶夏喜欢唐宋?” “嗯?” “算了算了,回宿舍和你说” 从门后走出来,陆小北和颜雨面面相觑,回宿舍的路上一路无言。 和她们走在相反方向的叶夏捧着手,朝里面哈了哈气,不断地搓搓手,却始终暖不起来。 因为天冷的缘故,道路上的行人很少,路灯也不是很亮,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心里有些空旷。 唐宋拒绝同她一起演奏的原因,她是知道的,或者说,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所以,就算手底下有很多舞台经验丰富的学妹,她还是选择了让陆小北来出演七秀,就算手底下有很多出彩的Coser,她还是力排众议让王奕身兼重任。 在外人看来,叶夏是一个眼光十分独到的一个人,今日音乐剧的彩排足以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两位主演全情投入,引人入胜,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想到这里,叶夏不禁自嘲。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她当初的决定完完全全是出于私心。 固执地跟在唐宋身后这么些年,她总是能从一些细枝末节推敲出他心中所想。 譬如,她知道,他想同台演出的人一直都是陆小北;譬如,她也知道,明明对摄影不感兴趣的他,为什么偏偏要去学习怎么调光、怎么取景、怎么将人物拍得更好看;再譬如,她还知道,明明不喜欢在乌龙茶里放配料的他,为什么养成了放红豆、燕麦、芋圆和椰果这四种配料的习惯。 还有很多很多,她都知道。 所以她假装在食堂偶遇,成功地把陆小北和王奕都拉进了音乐剧的演出阵容。她知道,王奕喜欢陆小北。 是的,没错,她想拆散唐宋和陆小北。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的普世价值观就是以结果为导向的,至少她认为是的。 不管你怎么对自己说,叶夏,结果并不重要,拜托你好好享受过程的乐趣吧。但当自己预感到不想看到的结果即将发生时,你还是会不甘心。 当避免不了的结果就这么□□裸地横亘在眼前时,你还是会难过得像个无药可医的傻子。 更傻的是,你竟然还会对那个导致你失败的根本原因视而不见,静下来心分析,我为什么会失败,哦,原来是因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啊。于是,你依旧痴傻地站在与那人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里,重蹈覆辙,一复一日,肝脑涂地。 人和人真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劫数,你为了一个人夜不能寐,而那个人却又为了别人悲喜交加。 自作多情的人是我,暗自神伤的人也是我,独舐伤口的人依旧还是我。 你疯了一般安慰自己,但是,这世上不止我一人爱而不得,不是么?有人比我更痛苦不是么?所以我还可以坚持。 没错,我还可以再试一下。 叶夏,你醒醒吧,好吗?我拜托你醒一醒!她在心中这样呐喊,可是呐喊声依旧那么微弱,那么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