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吴叔通过后视镜,看着心神不宁的方辰,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实话,就算给方家当了三十多年的司机了,他至今都不明白方总夫妻的想法。 就算对方真的有救命之恩又怎么样,方家和冯家要什么没有,想怎么补偿感谢那姑娘都行啊。 方辰这还一身伤呢就要往出跑,他心疼的不行,给方总打电话让他劝劝。人家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让他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没了! 说实话,这事儿要是搁到自个儿儿子身上,他不得骂他个狗血淋头。想感激人,可以,他去给人亲自磕头道谢都行,但儿子必须躺在医院里,安心养伤。 难不成,方辰是真的看上那姑娘了? “到了。”吴叔把车停好,指着一旁黑洞洞的单元门,“按你说的地址,应该就是这栋楼。” 方辰把头探出车窗,往三楼看去。 就算他不知道哪户是九号,可在视线划过一扇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窗户时,他就觉得,陈安乐肯定在那里。 吴叔有点为难地看了看老旧的步梯,又看了看轮椅。有些迟疑地道:“这没法上去啊。要不,你在车里等着,我上去把人给你叫下来?”见一面,确定安危就行了吧? “不。吴叔,麻烦你帮我把轮椅下面的折叠拐杖拿出来,给我组一下。” 吴叔再度叹气,这人怎么这么倔。 “算了,我背你上去吧。你胳膊不好,怎么拄拐。”心中默念一百遍,老天保佑,幸亏这不是自己儿子。 方辰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吴叔笑了,“那就麻烦您了,谢谢吴叔。” 吴叔不愧是特|种|兵出身,年过五十的人了,背着一百五十斤的方辰还要拎着轮椅,蹬蹬蹬上三楼,一点都没有吃力的感觉。 方辰被好好地安顿在轮椅里,对着9号室的门上那两行血红的诅咒,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深呼吸几番,沉吟了半晌,这才轻轻地敲了敲。 “安乐,你在吗?” 没人回应。 方辰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发现里面真的是寂静一片。 心中的担忧愈发严重,他皱着眉头,再度敲门。 “安乐,开门啊,是我,方辰。我前几天拆线了,现在都能出门了,伤势好很多,你不想看看我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方辰急了,满脑子都是陈安乐是不是出事了。 他有点气恼地捶了自己一拳,来的太迟太晚了。 现在,进不去门,不知道陈安乐到底怎么样了,方辰情急之下,打算报警了。 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 陈安乐披头散发地站在那儿,明明身形肥大,但给人的感觉,却像个轻飘飘的幽魂。 方辰悚然而惊。 上次陈安乐虽然要自杀,可是浑身还散发着求救的气息。 而现在,她身上已经彻底失去了最后那一丝活气儿。 咋一看,像个死了许久的活尸。 “哦,是你啊。”陈安乐垂着眼皮子,神色一点波动都没有,声音麻木又生硬,“恭喜你,能出门了。” “我……我很,很担心你。”这次陈安乐不结巴,换方辰结巴了。 他不是傻子,沈黛发的博文能闹出这么大的波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对方肯定动用了手段。其目的,无非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而她又不敢直接把矛头对准自己。于是,很自然地挑了陈安乐这个软柿子。 看着陈安乐如今这个样子,方辰甚至有那么一丝的怯懦。 他不敢去看陈安乐的眼睛,他害怕在里面看到她对他的怨怼和憎恶。 因为,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如果,陈安乐那天没有救他。 或者说,如果那天他跟沈黛分手以后,考虑到对方或许不甘心会做点什么,而提前安排人,去阻止的话。 陈安乐虽然会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却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会继续过着自己平淡又安稳的小日子。 而不必经历这些对她来说,堪称灭顶的灾祸和伤害。 “你……” “你走吧,我很好,我没事。”陈安乐冲着方辰勾起一个古怪又僵硬的笑容,示意对方的关心她收到了。 “别,别。”方辰赶忙上前,把胳膊卡在门缝里,“你听我说,我……我很抱歉,你所受到的一切伤害,都是因我而起,我真的很抱歉。你……你后悔救了我吗?”他执拗地透过门缝往里看,想要看到陈安乐此刻的表情,得到一个答案。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答案。 陈安乐没有说话。 她低着头,油腻腻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看到方辰因为急着阻止她关门,而被门缝卡红的小臂,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刚一张嘴,眼前就突然冒出许多斑斓的色块,紧接着,脑子一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到“咚”地一声,方辰吓了一跳,一把拨开门,就看到陈安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方辰吓坏了,忘记自己还残着呢,就要往下扑。差点从轮椅上掉下去,甚至忘了自己就是医生。 自从看到陈安乐的真容后一直呆滞的吴叔,这才被方辰破音的呼喊声惊醒。 他赶忙把方辰扶着坐好,上前去摸了摸陈安乐的脉搏和呼吸。 “别急别急,她就是晕过去了。”吴叔看了看陈安乐蜡黄的脸色和干裂爆皮流血的嘴唇,又环视一圈,发现空空如也的饮水机水桶和散落在地上几个汤汁都完全干涸的泡面桶。 忍不住有点唏嘘,“她这是渴的饿的。我喊家庭医生过来一趟吧,救护车还是别叫了。” 就算吴叔是个不怎么关注花边新闻的人,这几天也被有关方辰、沈黛和陈安乐的各种八卦塞了一耳朵。 尤其是,最近老有些八卦娱记狗仔们,各种变装在医院附近探头探脑,想要闹出点博人眼球的话题出来。 今天之所以是他替下方羲和的司机来送方辰,就是因为他的开车技术特别厉害。跟踪的狗仔们追了不到五分钟,就全都被他甩掉了。 今天要是叫了救护车,动静一大,再闹起来,就不好了。 并不是说方家冯家还怕了那些八卦新闻,而是不想让那群人在拿陈安乐博眼球了。 那群苍蝇一样的东西,不敢写方辰如何,就把关注点都落在陈安乐身上,编的越难听,流量越高。 吴叔半拖半抱把陈安乐弄到床上,有些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脑门。 真是个可怜的丫头。 一听到陈安乐没事,方辰跳到喉咙口的心才落了下来。 “让……让孙医生多带点营养液,她需要大量补液。” 他有些虚脱地瘫在轮椅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陈安乐这次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成为他一生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的梦魇。 看到陈安乐嘴唇都干裂出许多小口子,露出里面红红的肉。 渴的饿的…… 方辰表面镇定,实则心里依旧乱成一锅粥。他摇着轮椅在这个不大的家里,翻箱倒柜的找,除了空荡荡的饮水机桶,就只有七八个没有一滴水的矿泉水瓶子。 他又进了厨房,想要烧水,却发现水龙头和直饮水,全部都不出水。 这是怎么回事? “吴叔,吴叔。”方辰把刚给家庭医生打完电话的吴叔叫了进来,“您帮我看看,这水管是不是坏了?”不可能是停水了,他上楼的时候,还看到二楼有个中年女人提着湿淋淋的墩布搭到楼道的栏杆上呢。 吴叔摸了摸完好无损的水龙头,又蹲下去,在厨房里找了一遍,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一拍脑袋,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两个水龙头都开始哗啦啦地流出水来。 方辰赶忙接了一杯直饮水,在灶台上找到盐和白糖,各弄了少许一点,搅匀了。把手洗干净,端着水来到陈安乐身边。用指腹沾了水,一点一点往她嘴唇上沾,动作温柔又仔细。 吴叔眉头简直系成了死结,他气冲冲地走进来,咬牙切齿道:“那些人太缺德了,居然把这屋的自来水和直饮水的阀门给关的死死的!”而且看上面新鲜的指印,很明显是最近干的,“这姑娘也是,怎么不知道出门去把阀门打开,宁愿渴着饿着,也不出门。” 听他这么说,方辰沾水的手抖了一下,“因为,她不敢。” 她不敢出门,因为外面都是要伤害她的坏人。明明又渴又饿,也不敢出去,因为外面有比饥.渴更加可怕的魔鬼。 它们流着涎水,耐心又恶毒地等待着,随时随地把踏出屋门的陈安乐撕扯成碎片。 一想到因为自己,把这个对于陈安乐是安全地安乐窝的地方,变成了狭小的,囚禁她的牢笼。让她渴极不得水,饿极不得食,每分每秒都是充满恐惧和痛苦的。 方辰就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顿。 陈安乐蜡黄的脸色,油腻的头发,沾满血痂的十指,还有她嘴唇上每一道伤口,都像是利剑,深深地扎进了方辰的心里。 滴答。 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陈安乐的手背上。 等到方辰细心地把半杯盐糖水用沾滴的方式都给陈安乐喂下去的时候,孙医生提着医药箱赶了过来。 方辰把陈安乐交到他的手里,摇着轮椅,来到了这个小家里最偏僻的角落。 他掏出手机,翻到那个许久不曾联络的名字,毫不迟疑地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