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看起来不怎么安全。
灰雾贴着地面翻滚,巨型石笋从雾中探出。奇形怪状的溶洞比比皆是,整片区域就像一个迷宫,生物形状也怪异至极,绝对的重污染区。
按照游戏设定——也不知道这些鬼设定可不可信了——NPC们没有玩家那样的异能,对蚀质抗性极差。如果没有设备支持,NPC在重污染区压根活不了多久。
“你确定是这里?”束钧没松开祝延辰的腰,也没掩饰声音里的怀疑。
“嗯。”
“行吧,现在你能解释了吗?”束钧停顿片刻,补了个称呼。“……祝先生?长官?”
祝延辰摇摇头,指了指石笋间隙中的某个溶洞:“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进去再说。”
说完他便轻车熟路地钻进溶洞深处,打开一扇厚厚的金属门,束钧梦游似的跟在后面。这发展越来越离谱,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梦。怀抱对梦醒的憧憬,束钧使劲拧了把胳膊。
梦不是梦,疼是真的疼。
他还没感慨完,就被隔离间的消毒喷雾喷了一头一脸。两个人在隔离间沉默地站了几分钟,才踏进真正的门。
正门后藏着个不大的安全屋,看得出很久没人来过。蚀质全被挡在了门外,里头的家具还保留着鲜艳的色泽。祝延辰卸下防护设备,从滤水器取了两杯水。
“坐吧。”
“……”束钧看了眼洁净的沙发,又看了看满身泥巴的自己。“你要解释多久?”
“看情况。”
“十分钟够吗?”
“不确定。”
“那我先冲个澡。”
祝延辰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抽了抽:“……”
“你这阵仗不像要传达什么好消息。”束钧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想晕得舒适点。”
“淋浴舱在那边,里面有备用衣物。”祝延辰叹了口气,并未被束钧的轻松语气感染。
淋浴舱狭窄得要命,地面顶多一平大小。束钧将水量开到最大,任由水流击打皮肤。终于,心跳慢慢平稳了下来。
这种状况下和重要NPC同行,面上轻松,他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要是再继续下去,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出最合适的反应——祝延辰是《侵蚀》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当前情况太过离奇,束钧可不想胡乱试错。
尽管知道面前的是幻象,温暖的水流还是让他感觉好了些。
真的是幻象吗?
束钧自嘲地咧咧嘴,一环套一环的BUG让他头痛得要命,开始连真假都认不清了。他下意识抹了把脸上的水,垂下视线。
水流唰啦啦冲散衣物残片,随手顺来的联络光屏还在闪烁。拨开屏幕上的水雾,束钧眯起眼。属于“烟尘”的那个定位点还亮着,在自己附近一动不动。
……这可能是自己遇到的最惊悚的“BUG”。
三年前,他和“烟尘”因讨论特定地图的战略问题而相识。最初话题大多集中在战斗方面,烟尘总会有些犀利的见解,人也聪颖谦和,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相熟,成了每天都会聊几句的关系。再后来,没事聊天成了常态。
束钧顶着“不死传说”的名号,说没压力是不可能的。他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了工作上,为平衡队内人际,他又不好和特定队员走得太近。
束钧不是没想过交交其他朋友,可惜不是同个行当的人,很难理解那些战术方面的苦恼,没法深交。
慢慢的,不属于任何战队、又精于战术的烟尘,渐渐成为束钧的绿洲。或许是性格相合,那人总能给予束钧恰到好处的支持和关心。要说想和怎样的人共同生活,束钧第一反应便是“烟尘那样的”。
几年的接触下来,根据言行也能看出点性格。他认定烟尘是个略嫌冷淡、本性却温柔的姑娘。就算是男性,如果对方愿意,束钧都想要尝试着处处看。
但他不是刚到青春期的小孩,不会为了点朦胧的好感要死要活。更何况自己每天忙得火烧眉毛,来日方长,没必要急着打破两人目前的默契。
只靠文字交流还是单薄。他想要在职业生涯结束后见对方一面,表达下自己的心情,之后一切随缘。
束钧自然想过不少注定无法告白的状况,比如烟尘已经有了恋人,或是已经结了婚,他连烟尘是个老头的可能都考虑过。结果千猜万猜,偏偏没猜到“烟尘”是游戏里的NPC。
束钧扬起脸,让水流重重地打在自己脸上。先不说性别问题,他的好感对象首先是一堆数据。
……或者还有更糟的可能,在搞清现况前,束钧不愿细想。
短短一天内吃了套现实组合拳,不管祝元帅待会儿说什么,束钧都有自信保持理智。稳住了情绪,束钧蹭出淋浴舱,用毛巾搓着灰白的头发。
“我准备好了。”束钧口吻严肃。他将毛巾绕在脖子上,腾出手拿水杯,一脸视死如归。
祝延辰直视他的双眼,开门见山:“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BUG。”
“这个世界不是游戏,你的世界才是。”
束钧只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这并非一个比喻,而是相当现实的感受。
疼痛海啸般腾起,席卷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