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柔光,小池粼粼。 他不曾停下脚步,直至到李姝和面前。 赵长婴伸手抱住她,良久才道一句,“我好想你。” “孤亦是,”李姝和垫一垫足,双靥陷,“怎么有空到千鲤池来?” “陛下骗人,想我为何不来诗彻?”他松开手,回眸看一眼不远处。 那里二三宫娥正采海棠。 姝和随他目光看去,了然的“哦”一声,继而接道,“可你也没来倚叙找孤啊。” 好像是这个理。 赵长婴俯身问她,“那陛下今日想去诗彻吗?” 夏昱有些紧张地扯扯柳胤的衣袂,他却面色不改,示意他噤声。 姝和双手捧着赵长婴的脸,笑若明星,“当然好啊,长婴会做什么好吃的菜给孤?” “群仙炙,太平毕罗,鸡丝冻,够吗?”长婴不动,只是面上笑意添了些。 李姝和想起她要节省银子给竹君堂的事,忙说,“够了够了……” 赵长婴问她,“陛下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啊,”李姝和附耳道,“但有人会更需要。” 长婴疑惑。 她执起赵长婴的手,柔声“孤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李姝和朝着柳胤道一句,“柳柳,那孤先走啦。” 咦,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柳胤目送着赵长婴和李姝和越走越远。 果然是子嗣帝王,她甚至因看到或感到什么东西更有意思和好玩,就眼巴巴的去了。 只要开心,什么都可以不顾。 夏昱一头雾水,问道,“多才,陛下明明说了今日晚膳要去荣曦堂的,您怎么不留陛下呢?” 柳胤看他一眼,舒口气,冷声,“你懂什么?” —诗彻苑— 一切如旧,恍若她不过前脚踏出门,如今折回罢了。 梨木桌一尘不染,风吹纱帘暗香涌动。 赵长婴燃了几盏殿内高烛。 素箫已去准备膳食,长婴想来女帝今日并不想吃些大鱼大肉的,只去弄几样家常小菜。 姝和窝在榻上,头一回翻动着内务府的账本,长婴怕她伤眼睛,搁了盏明灯在榻前小案上。 李姝和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看赵长婴,“看不懂……” 赵长婴无奈的笑笑,拿了算盘坐在她身旁,问,“陛下想知道什么,我同您说。” 女帝弯眉笑,“长婴最好了,”她顿了顿,“那,孤一月要花多少银子?” 他点点头,拨了几下算盘,答道,“两万一千七百。” 李姝和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赵长婴知晓她向来优越,对此事从不关心,续同她解释,“平常一户人家,十两银子已是足矣了。” 李姝和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那孤……为什么会用上万啊?” “陛下身着的锦衣一件少则四十两,多则数百两。一顿饭所用食材,加之工序等,又要一百两起。” 姝和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问一声,“数十两衣裳和数百两的衣裳有何不同?” 赵长婴想了想,“陛下还记得上回夜半也睡不着,只觉浑身不适吗?” “记得……你那时说是衣裳的问题。” “那便是区别。” 姝和泪眼汪汪看着赵长婴,“那平常一户人家十两银子如何过得下去啊?” “陛下……”长婴伸手摸她的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陛下这样好命生在皇家。” 灾难假若降临在你身上,你就该承着,没得选。 他续言,“陛下可知一户极苦人家,一月所用吗?” 李姝和迟疑地摇了摇头。 赵长婴竖了食指。 是一两。 赵长婴添道,“且一家五口人。” 姝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圈已红了。 他看着姝和许久不讲话,喊一声,“陛下?” 她忽而问,“长婴,孤每月都要制衣吗?” 赵长婴点头。 “那二月并一月制衣好不好,省下的银子去斥资善堂。” “菜也可以减一些,每回孤都吃不完。” 赵长婴看着李姝和一脸认真的样子,他笑着道一声,“好。” 他还记得这个女帝是那个哪怕濒死也要送他离禁门的人啊。 他每每忆起,都觉得她像是站在毒瘴气内将他往外的安全之处奋力一推。 他被推出去,跌倒在地。 起身看着其中的她,她却在对他笑。 她说“走吧,别回头。” 每每想起,就让他心都绞在一起。 是啊,这么一个仗义的人,她又怎么会不去善待她的子民呢? 素箫已持饭菜来,女帝心绪好,吃的饭也多了。 一夜好眠。 翌日下朝时,女帝才想起她昨日是忘了什么。 她来到荣曦堂时,昀光甚好,照在柳胤额前梅花妆上,如桃灼其华。 他趴在院子的石案上睡着了。 夏昱提了桶水来,看到李姝和,差点吓得桶都要丢了,想要行礼,女帝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夏昱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将水提到小厨房去。 李姝和落座在柳胤对面,等他醒来。 雨停许久,但桃花还是谢了,它花期已尽,落地积了一层。 风一吹,粉瓣尽纷飞。 但姝和注意到,好像其中已有了一二青果。 她按捺不住,起身就想去摘,蹦了好几下都采不到,有些沮丧。 柳胤总算醒来,道一句,“陛下?” “柳柳,你醒啦,”姝和跑到他跟前,指了指青桃,“孤想要那个……” “好……”柳胤许是趴着睡太久,腿有些麻,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姝和扶他一下,忙说,“孤不要了,你快坐。” 柳胤有些歉然。 过了一会,他清醒了许多,姝和便问他,“柳柳,昨日你怎么不提醒孤要来呢?” 如果她记得的话,就不会去诗彻苑了。 柳胤附耳道,“因为柳柳看得出来,陛下很想去诗彻,但柳柳不想陛下难为。” 他笑的如桃花柔,“陛下高兴,柳柳就高兴。” 李姝和抱着柳胤,身子靠在他身上,“对不起……柳柳。” “嘘……陛下,”他将葱指放在姝和的唇边,“柳柳不是为了让陛下愧疚才这么做的。” 姝和愣了愣,抱紧了他,“谢谢你,柳柳。” 柳胤笑了,抚着姝和的青丝,任由她躺在自己腿上。 真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你可不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啊。 —京师校场— 高台静谧,台上二人手执桃木剑,步步为营。 李綮落座于台下,抬手饮茶。 晋守显得有些兴奋,看他们半天不出手,大喊一声,“你们两个还打不打啊!娘娘唧唧的!” 台下晋守与兵卒全笑起来。 李知蕙朝罗元尧做个暂停的手势,看向晋守,“你是想被我和罗兄削吗?” 晋守垂头,却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连道,“不敢……不敢……” 李綮看一眼晋守,朝李知蕙说一声,“安宁,专心。” 李知蕙应了声是。 她师父说她比不上罗元尧,今日就看看,究竟是谁胜一筹。 罗元尧挑了挑眉,他也很想问李知蕙到底比不比。 用李綮的话来说,兵贵神速。要是这么磨叽,敌军早都杀到老家了。 李知蕙站一个起势,眸发凝聚,敛气屏声,忽而进攻,一剑紧似一剑,皆不离要害,眸中戾气挥之不去, 闪转腾挪之时轻如飞燕,她的腰肢柔韧极好,两柄桃木剑相碰之际饱含肃杀之气。罗元尧与李知蕙速度不相上下,只见人影幢幢,剑影纷纷,简直有一种泼水不进之势。 罗元尧不动声色卖了李知蕙一个极小的破绽,她心中一喜,却中了罗元尧的计。他一剑下来,安宁郡主以剑挡,却从劈处断开。 李知蕙呆在原地,罗元尧则向李綮作一礼。 李綮朗声,“胜负已分。” 兵卒欢声雷动,激动的抱在一起。 唉,打的时候都看不见人的,真担心他们的将军会输给这个黄毛丫头啊。 “师父,我不服!”李知蕙瞪一眼罗元尧,“罗元尧耍诈!” 罗元尧无所谓的耸耸肩,鬼知道他被李綮诈了多少次。 他们的摄政王才是用计用巧力的高手啊。 果然,李綮朝着李知蕙道,“输了就是输了,力不如人就智取,你却偏要正面扛。” 罗元尧冲着李知蕙做一个挑衅的表情。 来啊,怕你啊。 兵卒震惊的看着罗元尧。 娘耶,他们将军居然会有这么……欠打的表情。 李知蕙冷笑,手执断木剑就冲着罗元尧脑袋丢过去。 罗元尧正要李綮说话,没理由飞来个什么,他吃痛的“唔”一声,回头睨到眉眼弯的李知蕙,有怒无处发。 他猛然看着正在偷笑的士卒道,“笑什么笑!全给本将军负石爬山去,没个来回晚饭就别想了!” 兵卒众人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