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村塾之中.共有弟子十一人,根据程度的不同,大致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重在启蒙,也就是认字,跟现代小学语文差不多,刚入村塾的弟子先从认识方块字开始,待识得千字左右,就进入第二个阶段,开始教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个阶段主要在背诵,当然,先生也会逐句讲解,但并不要求弟子理解的十分透彻,主要目的仍是在增加词汇量。 第三个阶段开始教读“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个阶段不仅要求弟子熟练背诵,还要大致掌握每句话的释义,同时,先生还会初步给弟子讲解作对子的方法,以便给之后作诗打好基础。 最后一个阶段教读“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同时也会教一些古文,如《古文观止》等,并且开始学习作文,为科举做准备。 朱大宝和陈宝珠作为插班生,程度自然是最浅的,陈秀才也没徇私,照例先教他们认了十个字,然后就让他们自己试着记忆了,并没多做停留,接下来就去教其他的弟子去了。 陈宝珠本来还有些忐忑,唯恐这个时代的文字跟古汉语并不一样,显然是她多虑了。自幼长于知识分子家庭,陈宝珠的爸爸在当地就是一名颇负盛名的书法家,陈宝珠自然也是从小就开始练习毛笔字,由于性格的原因,她颇擅长于楷书,行书次之,草书按陈爸爸的话说,也就在家涂涂画画,是绝对不能拿到人前的。 如今看着那黄纸之上的一撇一捺,陈宝珠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一上午很快过去,因为离家近,晌午饭是可以回家吃的。 告别了陈秀才,婉拒了跟他回陈家吃饭的好意,陈宝珠和朱大宝背上自己的小书包便踏上了回家之路。 身边的朱大宝不知什么时候口中叼了一支狗尾巴草,看他一脸的漫不经心,陈宝珠不由开口问道:“今儿个先生教的字你都记下了没?” 相较于“爹”这个称呼,内心深处陈宝珠更愿意喊陈秀才一声“先生”。 朱大宝瞥了她一眼,并未在这一点上过多纠结,要照他说,就陈秀才那样的爹,不要也罢。 他懒洋洋应了一声:“问这个干嘛?” 陈宝珠脚步一顿,上前一步挡在朱大宝身前,神色之间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你忘了先生说的?下午他还要检查。” 朱大宝一脸的无所谓,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陈宝珠不死心,追了上去提醒道:“没记住的可是要挨手心的哦。” 朱大宝一扭头,笑得轻狂:“让他打,我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别到时候挨了打再哭鼻子。” 陈宝珠眉梢一动,似赌气般,高声说道:“好,那咱们就来比比。” 朱大宝能怕她一个黄毛小丫头,当即应声:“赌就赌。” 他们二人还未走到家门口,就见孙氏隔着一条路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跟人说话呢,一看到他们,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我大孙子和孙媳妇从村塾回来了,不给你们说了。”说着,孙氏就起了身,向着朱大宝和陈宝珠走了过去。 原本跟孙氏聊天的几个婆子见样儿不由打趣道:“大宝这是读书回来了?你往后跟着你那秀才岳丈当了官老爷,也不能忘了咱们这些乡里乡亲啊。” 不等朱大宝开口,孙氏一扭身子便笑骂道:“待我大孙子真当了官老爷,首先第一个先掌你这老娼婆二十个大嘴巴子,看你还说不说得出来。” 那人也不恼,爽朗一笑,继续道:“那可不能,咱大宝多有良心一个人,知道她七奶奶最疼他,往后啊,指不定怎么孝顺我呢,到时候你这个老狗可别眼气。” 陈宝珠听她们言语之间虽略显粗鄙,但却无法掩盖其中的善意,心里也就越发能接受她们这样的说话方式了。 却不料,没两句,她就成为了话题的主角。 “呦,这个小娘子就是大宝媳妇儿吧,长得真秀气,一看就是个带着福气的。” 陈宝珠眨了眨眼,有些怔然,但面上仍习惯性的带着笑,乖乖巧巧的,虽然看得出不善言辞,但却让人莫名觉得,秀才家的女儿,理该如此。 要不说朱家人都是个护犊子的呢,刚一开始孙氏觉得这陈家大女给自家没脸了,人还没进门,她就烦的厉害,如今她是怎么瞧这孙媳妇怎么顺眼。 就如朱满堂所说的那般,乡下姑娘多嘴碎,看似不吃亏,但也俗气,哪像宝珠?性子乖巧娴静,一看就是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小娘子。 孙氏嘴上不说,心里得意着呢。 在她的介绍下,陈宝珠客客气气的一一喊了人,然后他们三人就往家走了。 一路上孙氏忙不迭儿一个劲儿问道:“大宝,累不累啊?能不能学会啊?先生教的难不难啊?” 到这里,陈宝珠仍旧觉得是正常的,初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般都这样,并不稀奇。但是接下来孙氏再次让她见识到了熊孩子的家长是怎么溺爱孩子的。 “学不会也没关系,咱也不指望这个,就算不认字,咱朱家还不是照样吃穿不愁?” 这还不算完,待他们进了家门,迎面而来的杨翠英同样的话语,简直堪比复读机,对着朱大宝又说了一遍,听到最后,陈宝珠可以说是哭笑不得。 看来往后在朱大宝的教育问题上,这个家,也就指望她来把关了。 前路实在是任重而道远,陈宝珠决定她今天中午要多吃半碗饭。 稍稍歇了晌,陈宝珠和朱大宝又踏上了上学之路。 一路上,陈宝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真记住了?” 朱大宝闲闲瞥了她一眼,无所谓道:“记不住又如何?” 唉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求上进呢! 陈宝珠气的一堵,也不理他了,听说这时候可不讲究什么人性化教育,不能体罚,今日就让朱大宝好好尝尝戒尺的厉害吧! 下午课开始,照例检查上午布置下来的课业。 陈秀才有心照顾朱大宝和陈宝珠二人,将他们留在了最后。 不似有钱人家的孩子,能来这里读书的无论资质如何,大多都很是刻苦。陈宝珠很认真的听着前面人的回答,一圈下来,也大致能够了解每个人的情况。 其中,郑玉的回答最好,也最得陈秀才看重。当然,他也就是今儿个一早朱大宝眼中的“熟人”。 想当初就是因为郑玉资质过人,陈秀才才会不顾一切将之收为弟子。 今年二月里,在陈秀才的举荐下,郑玉已经通过了县试,他年方十三,家境在这小小的陈家村,也并不突出,在陈秀才的思量中,并未着急让他参加四月里的府试,而是潜心积淀,准备明年一举成功。 穷苦人家的孩子,每一分钱,都要思量着花,若无必要把握,盲目去应考,到最后毁得还是自己的前程,毕竟前路每一步,都需要钱,这一点,陈秀才可谓有切身的体会。 众人有得了夸奖的,有得了□□的,其中一人因为没能完全背诵下来还挨了十下戒尺。陈秀才在教堂上,从来都是严厉的,陈宝珠看那人手心都被打得微微肿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生气了,拽了朱大宝的衣袖,便急道:“你真记下了?” 朱大宝不言。 陈宝珠也吃不准他到底记没记住,正想着私下里赶紧提醒一下,却不料陈秀才已经点了朱大宝的名字。 此时,整个教堂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到了他们这里,陈宝珠真的不知道,这样的瞩目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但区别于她的紧张不安,朱大宝全程放松的不得了。 他吊儿郎当的站起身子,似是回应其他人的目光,他唇角微微掀起,一一对视过去,那模样,真的很嚣张了,就连坐在教案前的陈秀才都看不下去了。 他敲了敲桌子,呵斥众人坐好,然后开始提问。 一个上午认十个字,对初学者来说,也算有些难度,在座之人当初未必没有因此而挨了人生中第一顿戒尺的,陈秀才倒没觉得回答不出来算一回事,朱大宝能受如此关注,说白了,还是跟他以往的名头和行径脱不了关系。 陈秀才也有心想借此灭一灭朱大宝的威风,倒不是故意要找他的茬儿,而是针对性格乖戾的孩子,就得先把规矩给立好了,这也是身为先生给弟子上的第一堂课吧。 在全场中的关注中,陈秀才手握教棍,指了一个字:“朱大宝,这个字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