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的时候，阮小枫终于被放了出去。她想过了，如果真有什么直接证据的话，要么是死者的DNA在张海清身上，要么是张海清自己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案发现场，如果是后者，那警方早就查到了。所以只能是前者了。　　　　然而张海清杀人当晚是特意变过装的，变装的那套服装又已经检验过了，只有阮小枫自己的DNA，没别人的，那么证据不会在这套衣服和假发上。　　　　那就只能在张海清自己的东西上了。　　　　阮小枫出了拘留室后立刻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又请求了放出她的刑警，回来悄悄对着隔壁拘留室的张海清偷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后又立刻去找江罗希，问她有没有找到什么能证明张海清杀人的直接证据。　　　　江罗希摇头说：“张海清只有廉租房那一个住所，我们已经搜过两三次了，就找到些衣物纤维，还在检验中。”　　　　阮小枫又说：“既然住处没有，那个直接证据会不会被他丢掉藏起来了？”　　　　江罗希奇怪地问：“就凭看出来张海清很慌张害怕，你就觉得他一定有个直接证据怕让警方找到？”　　　　阮小枫赶紧解释说：“我就瞎猜的。您不是说过吗？死马当活马医。”又说，“虽然您不肯告诉我宋茹的尸检报告结果，但是她当时被人勒住脖子，如果不是被下了药的话，肯定会反抗的，说不定就抓了张海清哪里呢？说不定就有什么DNA留在张海清身上了呢？”　　　　“所以呢？”江罗希挑眉问。　　　　“张海清当时不是因为在酒店认出了宋茹，然后想起过去被她父亲迫害的事才对她起了杀心吗？那我可不可以看看他那天刚一见到宋茹时的监控录像，那是距离他动手杀人最近的穿着装扮。我刚才又拍了一张张海清现在的照片，可以跟那时的监控画面做对照，看张海清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那时存在而如今不在的了。”　　　　江罗希眼中闪过鄙夷之色：“你别忘了，张海清杀人那晚是作过伪装的，那套衣服和假发现在就在证物科呢，那上面除了你的DNA可什么都没有。”　　　　就会说“你别忘了”，你还不知道我有读心超能力呢？　　　　阮小枫在心里嘟囔完毕后说：“您说过的，死马当活马医嘛！”　　　　江罗希无奈转身按开电脑，调出她之前储存过的视频资料。阮小枫立刻掏出手机，点开照片，开始做对比，她将画面和照片里的人从头打量到脚，对比每一个身体部位，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身旁的江罗希也发现了。　　　　两人齐声说：“手表！”　　　　江罗希说：“我跟他接触以来从没见他戴过手表。”　　　　阮小枫也说：“我也是。他杀人为什么要戴手表呢？”　　　　江罗希说：“缜密的杀人行动怎么能缺少手表呢？张海清虽然变了装，但进入酒店后还是要避免被熟人撞上认了出来，那他就必须避开晚十点和十点半下班的那两拨酒店员工。而且他是从1223房间斜下面的1124房间进去的，1124是空房，百盛酒店的空房每晚九点半的时候都有专门的清洁人员打扫，这个张海清也要避开。张海清那天下午认出宋茹来，当晚就去把人杀了，算是半临时起意，没时间买新的手表，戴自己手表也正常。”　　　　阮小枫心里好笑：刚才还鄙视我呢？这会倒说得头头是道了。　　　　江罗希的办公室里，跟张海清合租的两个酒店员工端坐在沙发上，面对着身前茶几上的两杯茶，有些惶恐。　　　　江罗希客气地伸手比了一下，示意两人用茶，然后说：“你们不要紧张，今天只是请二位过来了解情况的。跟你们住一块的张海清，他最近遇上的事你们肯定知道，我们想问问你们见没见过他戴手表，那块手表他可能戴了挺长时间，你们应该会见过……”　　　　“对，他是有一块手表，总戴，最近好像不戴了。”　　　　“是这块吗？”江罗希把电脑转过来，放大画面里的那块钢链手表给他们看。　　　　两个人凑近电脑屏幕，仔细辨认，其中一位同事看过后连连点头，说：“是是，就是这块表，他说这表挺贵的，是他用第一笔工资买的，都戴了十五年了，也不舍得换，我看他其实是没钱换。”　　　　江罗希又问：“那你们知道他最近为什么不戴这块表了吗？”　　　　另一位同事说：“我问过他，他说那表彻底不走了，坏了，修不好了。”　　　　江罗希问：“那他把那块表扔了吗？”　　　　两人都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江罗希又问他们张海清都是何时是独自一人的，因为要想把这个杀人证据藏起来，得自己一个人去藏。　　　　问清楚了时间，江罗希叮嘱他们不可将此事告诉张海清，然后便放这两人回去了。她很快就整理出了一份时间表，让人去酒店调取了这些时段的监控。监控调回来才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又到了该放出张海清的时间了。放出他后，江罗希安排人偷偷跟着他，叮嘱下属不能让他发现，并且不要再看走眼，给张海清变装出行的机会。　　　　看着江罗希雷厉风行有条不稳地安排这一切，阮小枫一个劲儿地感叹这个刑侦支队长真不是盖的。　　　　下午两点的时候，有警员在10月10日的监控录像里发现了异常，那是案发第二天，也是阮小枫打举报电话而警察找不到张海清的那天，那时警方问过酒店人事部，原来那天张海清说身体不舒服请了假。　　　　监控显示，张海清从廉租房出门时，手是揣在兜里的，而且看衣兜的鼓起程度，他一定是揣了什么东西的，可是他第二天早上回去后兜里明显空了。　　　　在江罗希看来，张海清一定是去将手表处理掉了，但是阮小枫读过他的内心，知道那块表还在，只是被他藏起来了。　　　　她试探着引导江罗希，说：“张海清的同事不是说了吗？那块表是张海清用他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意义重大，他应该舍不得丢吧。若是真的丢了，他扔进垃圾筒，丢进下水道，方便又快捷，何必单独请一天假呢？多惹人怀疑啊。说不定他出去只是将表清理了一下，然后藏起来了。”　　　　江罗希坐在办公桌前，思索着她的话，然后对下属说：“去找廉租房附近的钟表店，能清理手表的那种，调取周围监控录像，看能不能查出张海清把那手表藏哪了。”　　　　随着要调查的监控范围的扩大，工作量几乎是指数增长，江罗希不得不放任阮小枫这个外行人参与进来，帮忙查看监控录像。　　　　就在帮忙看录像的时候，阮小枫手机响了，是Boss打来的。他太久没联系自己，阮小枫甚至有些想念他了。　　　　她跟江罗希简单打了个招呼，走到没人的地方去接电话。　　　　Boss一如既往地蛮横不讲理，张口就骂：“你下次能不能快点儿接电话，信号很不稳定，可能你来不及接我这边就断掉了。”　　　　阮小枫很委屈：“知道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　　　　“帮警察看监控录像，看张海清把一个关键杀人证据藏哪了。”　　　　“藏在百盛酒店后面那个芙蓉花池里了，那里是监控死角，警方看不到，但是不久之后警方就会根据其他监控录像，推断出张海清是把手表埋在了那里。技术队拆卸钢链后会在其中两截上提取到宋茹的DNA。那是她被勒住脖子时，两只手乱抓，不小心抓到张海清的手表留下的。另外，警方最后会查到张海清买他行凶时穿的衣服的那个旧物市场、他清理手表的钟表店，还会查到他曾上网吧搜索如何清洗掉DNA，找到他出现在你住的小旅馆附近的监控录像，依据他这些行为建立了完整的间接证据证据链，最终给他定罪，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天之后的事了，你没必要跟他们在一起耗着。你现在……”　　　　“等等！”阮小枫惊愕地截断他的话，“为什么你能知道还没发生的事儿？上次你提醒我小心别被真凶灭口，小心别被当成嫌疑人，都说准了，为什么会这样？”　　　　Boss冷冷道：“不要打听我的事，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你现在立刻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我送你去下一个地点，你别凭空消失吓坏了别人。”　　　　凭空消失？难道Boss是要把她传送去下一个时空？像刚来这里时那样，突兀地又出现在了下一个地点？　　　　“等等等等一下，再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我突然人间蒸发，说不定又要被警方定为嫌疑犯影响案情了，那个……我要交待一些事，两个小时后，你再——”　　　　信号突兀地断了。　　　　姑且当Boss都听到了，也只能当他都听到了。　　　　阮小枫忐忑地回到江罗希办公室，装出很着急的样子说：“江队长，刚才我们大学辅导员打电话来说有个信息表让我赶快回去确认签字，我现在能走吗？”　　　　“当然能，你回去忙吧。”　　　　她转了身却又转回来，说：“然后，我明天是满课，没时间过来。”　　　　“嗯，如果之后没什么需要你提供线索的地方，你不用过来也行。”江罗希觉得她不往警局跑，能远离江承安再好不过了。　　　　“那太好了！因为我之后可能要出去实习一个月，基本是不会过来了。真有什么事儿的话您打我电话就行。”　　　　江罗希笑着点头说“好”，心里却想着她应该再不会打阮小枫的电话了。　　　　她心中所想也正是阮小枫希望的。　　　　跟江罗希告别后，阮小枫又跟这几天已经混得脸熟的其他刑警打了声招呼，随后才离开警局。　　　　她打了辆出租车，前往D市第十九中学。　　　　在车上，她浏览了一遍手机里的照片，备忘录里记录过的小说灵感，看了眼阅读软件里那一张张整齐排列的电子书书封，最后拆下那个不适合男生用的卡哇伊手机壳，取下两张手机卡，将手机恢复了出厂设置。　　　　问了司机师傅，得知还有半小时才能到目的地，她又再整理了几页笔记。　　　　半个小时后，下午四点三十五分的时候，阮小枫在第十九中学大门前下了车，这时正是江承安放学的时间，但愿她没错过他。　　　　她找不到江承安，却看见了他好朋友郑天宇，她立刻招手叫他过来。　　　　郑天宇跟身边的两个同学说了句什么，就往她这边跑，爽朗地问：“小枫姐，你是不是找江承安呐？”　　　　“对，我没时间了，有事儿回学校，你帮我把这些给他。”　　　　郑天宇接过她递来的一本笔记和手机：“嗯，行。但是这是个什么东西？”他把那部只有屏幕没有键盘的手机拿起来打量。　　　　“你给他他就知道了。”　　　　阮小枫跟郑天宇道了谢，说了再见，转身向对面的医院走去。　　　　她进了一楼女厕所的一个隔间里，等着被送到下一个地点。　　　　她不知道，外面的走廊里，刚刚追过来的少年正气喘吁吁地倚靠在墙上，手里握着她的笔记和手机，等了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