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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面窗前是一张躺椅,我看着在躺椅上抬起半个身子的程氏停下了脚步,那程氏正一脸怒气的对着我。  想了想,我道了一句“母亲安康”然后对着程氏给她行了个礼。礼毕,我顶着她的怒容不徐不缓的上前,躺椅前放着个小圆凳,我伸手去摸了摸凳面,还带着点温热,想必是之前曹嬷嬷一直坐着的,我用手拂了拂凳面就对着程氏坐下了。  “你来这做什么?!”看我不说话,一脸坚持着怒色的程氏终于出了声。  我答道:“母亲,女儿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差一些就难再见到母亲了,病重的时候一直想着母亲,这两天身子爽利了些便过来看望您。”   “嗯?”程氏气愤依旧,眉头却稍稍皱了起来,一双直盯着我的眼睛多了一些疑惑的神色。看了我半天她语气生冷的来了一句:“你方才为何对程嬷嬷无礼?”   对于小莫母亲的这种说法我简直气结,但我知道我没办法像刚才那样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回复她。  我盯着程氏那张青灰色干瘦得快不成人形的脸,耐下性子用轻缓的声音说对她说:“隔着一座屏风,方才我与程程嬷嬷说过的话您也是听到了,若说是谁无礼,母亲心里应该还是有数的。母亲若还认冰儿是您的女儿,而您还是这莫府真正的女主人,您就不应该偏袒奴婢奴才欺主。”  “女儿知道这程嬷嬷跟在您身边也有十几年了,您和她主仆情分不浅,但到底我们是亲生的母女,血浓于水,您顾着有年份的主仆情义护了那没规矩的奴婢,只觉得自家的女儿怎么都好说,可您也该想想,女儿是您亲生的女儿,也是这莫府的小主子,若是您血亲的女儿、这府里的小主子都被奴婢欺压得没了尊严,那不说这程嬷嬷,府里其他的下人还会真心的敬重您吗,或是面上尊重,这私底下呢?”  “是谁教你来与我说的这话?”当我把话说完,程氏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打量我半天才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  “母亲,女儿说过前些时日女儿大病了一场,那一场病磨得女儿好苦,女儿泪一直流,心一直痛,魏郎中说女儿是病从心起。从前呀,女儿心里一直有个念想,只想像有的下人家里头一般,做儿女的可以亲亲密密的赖在娘的怀里撒娇,甜甜蜜蜜的说着一些贴心的话。可是冰儿长到十四岁了却从未见母亲对女儿笑过,若非祖母看着我闷气伤心一再发誓说冰儿真是母亲亲生的,不然女儿都要怀疑自己是祖母从哪条沟渠里给捡来的了。”说到这里,识海里属于小莫姑娘的记忆再次被启动,她曾有过的感情激得我心头一阵子酸涩,我把头转过了一边,两行咸咸的泪水就流到了我的嘴里。  “先前女儿就像个傻子,误以为是女儿与母亲相处的时候少了些,若是女儿能在母亲的身边多呆些您就会慢慢的喜欢女儿,于是女儿就想着往母亲的身边凑,可是母亲对女儿还是冷冷的。”   “后来母亲生了清弟弟,母亲那时候好高兴,冰儿躲在角落里看着母亲那么疼弟弟心里真的是好妒忌,冰儿后来就想,如果冰儿也像着母亲一样的来疼清弟弟能让母亲看着高兴了,那冰儿就能在母亲的身边多呆些时候了,可是每次女儿想靠近清弟弟程嬷嬷就尖叫着说女儿会碰伤摔坏清弟弟,母亲便一次次的生气,要女儿离清弟弟远些。”  “女儿伤心极了想跟母亲您说说心里话却开不了口,只好依着母亲说的离清弟弟、也是离着母亲远远的。后来清弟弟慢慢长大,他很不高兴我挨着母亲太近,他一直嚷着说,母亲是他一个人的,不许女儿跟他争母亲。母亲为着哄他高兴更不许女儿随便踏进这静心园了。”说到这里,我一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来对着程氏。  缓了缓情绪,我又对程氏说:“既然是母亲亲口吩咐女儿不得随意进入这个园子,女儿再难过也要听从,好在那时祖母尚未过世,还有一个真心实意疼爱女儿的亲人陪伴身边,女儿便打定主意,只要母亲和清弟弟乐意,女儿便就离得你们远远的,不让你们看到生了烦恼。”   “两年前清弟弟年遭遇横祸离世,祖母在一年前也跟着去了,女儿没了祖母,心痛的不知如何消止,想着母亲那般疼爱清弟弟,又看着母亲日益憔悴冰儿这心真的很疼。”  “前些时日冰心想着父亲向来离府别居鲜有顾及这边府里的,既然咱们母女都是为着亲人离世而悲伤,咱们母女本是血亲,在这府中已无其他亲人,若能够亲近些也好有个可以诉苦怜惜的人。有了这念想女儿就多来了这边几次,可这程嬷嬷却与母亲挑拨,说是女儿一直巴望清弟弟没了,好一个人讨了母亲的欢心。当时母亲很是生气,还打了女儿耳光,让女儿一辈子不许在您跟前出现。”  “冰儿伤心至极,哭着回了碧芳园,也病了好些天,哭的多了,这眼泪也就慢慢干了;心痛得久了,这心也就跟不会痛了。没了这一厢情愿的愚情困扰,冰儿自当心清,而如今女儿处境已如在悬崖边上,日后只怕前途坎坷艰难,不论结局如何女儿自当承受,但女儿心中却憋了一口气只想要问问母亲,您怎会愿意被人卖了还帮着仇人数钱?”  程氏在听着我声泪俱下的替小莫姑娘诉说衷情的时候,偶然低头思量复又抬眼看我,面容渐渐的软和了些,在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突又绷转回去,问道:“此话怎讲?”  我见鱼儿上钩便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道:“母亲难道女儿这话意思么?女儿说的便是父亲在外面的那些事情呀。”  提到莫冰的亲身父亲程氏紧张了起来,赶忙叫我把话说清楚。  于是我开始装懵扮傻进行诱导:“难道母亲真的对父亲在外头的事情一点都不知的吗?冰儿在祖母身边长大,祖母生前掌家,父亲的事女儿多少也是听到一些的,我以为母亲与父亲夫妻一场父亲的所作所为您都是悉数知晓的,如今看来母亲竟是被蒙在鼓里了,母亲您想听女儿说说女儿知道的么?”  程氏脸色开始变冷也开始变硬道:“说!你快说!”  “母亲可是知道父亲在外头养有一外室,那外室姓秦,是父亲在母亲生下女儿那年安置的?”  我问这话的时候看着程氏的脸冷硬依旧,知道这个事情她是知道的,于是又接着说:“想必这就是母亲不喜欢女儿的根源了吧,母亲一定是觉得是父亲重男轻女,因为冰儿是个女儿,为父亲厌弃,连带着母亲也被父亲冷落,父亲为此才移情外室的吧?”  看到程氏微微垂下眼皮,我吸了吸鼻水凄笑着继续问道:“那母亲可否知道,父亲当年是在母亲嫁入莫府新婚回门的第二日就为秦氏在外头买房置室的?”  “而在女儿出生时那秦氏也同日生下了一个女儿,父亲借口母亲生的是个女儿,对母亲指责了一番后大怒离去,您可知当时不过是因为秦氏难产,秦氏的女儿生下来体弱,而秦氏也伤了身体,父亲是为了方便赶过去看顾她们母女这才在女儿身上寻的由头?”  “后来,秦氏生的女儿熬不住死了,父亲就干脆在那边住下照顾秦氏。每次他被祖母责怪不得已回了府,每次都是拿女儿作伐,发作一场后便堂而皇之的回宿秦氏那里?”  “两年后父亲稍稍对母亲好了一些,也三不五时的回府住下了,一年之后母亲生下了清弟弟,父亲看似对母亲情态好了许多,母亲或许觉得是因为清弟弟是个儿子的缘故这才让父亲回心转意的吧?可是母亲你还记得吗?在父亲对母亲姿态开始转好的那一两年时间里,父亲借着他在官场运作需要资金打点又是从母亲这里拿了多少银钱出去的?少说也有五六万两白银吧?这些都是从外祖家给您的嫁妆里拿的吧?您可知父亲拿走这些银钱真正用处吗?”   “秦氏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她父亲原是东南军营行署的一名五品官员,因涉及军粮贪污案被查抄下狱,秦氏这才从富贵人家的小姐被贬成了官妓,父亲从您这拿到的钱财一是为了还当年替秦氏出籍借人的钱财,二也是为了缓些时候搭救秦氏父亲出狱去做打点人情用的啊。”  “啪!”程氏听到此处早已按耐不住,怒目圆睁,一巴掌拍到了躺椅的扶手上,胸脯用力的一起一伏,一张原本青灰干瘦的脸因为怒气而变得微红,鼻孔也被急促呼出的气给撑大了不少。  “母亲还想听女儿往下说么。”我等着过了一两分钟看她情绪平复了些又接着问。  “说!”听语气程氏已经起了恨意。  “那秦氏如今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和一个九岁的女儿,因那秦氏父亲所犯贪污之事是孟家曾外祖协助着查案的高官拿到的证据,这才连带着一群贪官污吏被查处的,后来孟家曾外祖离奇去世,祖母说过,此事断然与秦氏父亲之流脱不开关系,为这祖母在世时一直抵制父亲与秦氏的事情,但是父亲是莫家曾祖母自小带大的,曾祖母与祖母婆媳关系不甚和睦,父亲自然与祖母疏离,父亲对祖母的话一直都是阳奉阴违,祖母在这府中能做的就是不让秦氏和她所生的一双儿女进门以及庇护冰儿,因祖母见到母亲对父亲因爱入魔,人也偏执了,又只听信身边程嬷嬷和几个丫头的话,他人提醒规劝反而视作仇敌,祖母也就冷了劝导母亲的心思。”   “后来祖母去世,秦氏的儿女也是一天天见长,父亲总不能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和他们的一双儿女一直流落在外连个名分都没有吧?若是趁着母亲在世他们要是进的这莫府,就算秦氏以后扶正了,这府中的下人们可都记着他们对着母亲低头做小的模样,不若等母亲没了,再抬头挺胸风风光光一进府来就直接做主人——这就是母亲这一两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了。”   “母亲因为清弟弟的过世和父亲的冷落心郁气结,这才生了病,此等病症应用提壶开盖之法拿莲子、黄芩、香附子、合欢之类疏解心肝的药物来治疗,此乃医家常识,偏偏这两年来女儿到静心园来给母亲请安,每次闻到母亲用的药皆是山参黄芪当归之类补气补血之药,每次我要开口提醒母亲程嬷嬷在旁不是拐带和压制女儿的话头就是另寻由头来挑拨母亲,让母亲动怒斥责女儿。”   “我们莫府向来只请健行堂的魏郎中看病,可这两年母亲生病却执意另请郎中,想必来给母亲看病的这位郎中也是程嬷嬷极力推荐给母亲的吧。母亲的五脏六腑瘀滞损伤已久,更兼这两年补气补血之药火上加油,现在母亲身子如何,母亲心中该是有数,只怕是再这般下去,离秦氏与她那双儿女登堂入室之日也是不远了。”  我的话说完,再看看程氏,程氏头靠着躺椅,眼泪从已是紧闭眼睛直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