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来得悄无声息,偏偏他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对方的踪迹。
这或许就是因果。
自前世蔓延到未来,涵盖今生的因果。
冥王等了这一刻很久,等来后却又觉得心里有些发空,仿佛离开了地,一直飘浮着,没有着落。
又有一段故事即将了结。
又有一段故事即将开始。
他号为冥王,走过黄泉,踏过九幽,镇过轮回,见过生生世世轮回不止的亿万魂魄,早已习惯了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倾听感受别人的经历。
但随着秦苍真身的到来,他便不得不由旁观者转为陈述者,甚至是引领者。
类似的事情,他其实已做过不止一次,每一次的滋味却不一样。
迄今为止,滋味最为复杂的便是他多次提及的那位故人,无垢琴王,琴君玉。
神域中人盛传是因为无垢琴王的出现,才成就了大荒妖帝,至于谁人成就了无垢琴王,他们便不甚了解,只以其因琴而生,天生神君的极高起点来习惯性覆盖。
可事实上,如果没有当年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琴君仍是琴君,却未必会成为后来凭借一人之力就拼死数位先天神皇,为神域人族赢得上千年喘息恢复时间的无垢琴王。
细究下来,他也算是间接造福了神域的人族。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用来形容这件事,约莫再合适不过。
他在一开始的确没有帮助人族化解危机的意思,甚至于让当时已然渐渐置身事外的琴君玉再度回到漩涡中心,也无非是想要看看他的琴心经过尘世的浑浊一遍遍侵染后,还能否保持无垢状态,若是不能,又将发生怎样的转变。
多年不曾打破的壁垒,时机一到,旦夕间破碎成虚无。
琴君玉由君成王,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成王之后却仍能维持无垢之身,创出万古绝响洗心曲,与数位先天神皇交战不落下风,将千万神魔大军从大荒腹地拔出,挡在关外等一系列惊人事件则都是远远超出他事先预判的。
那个男人的一生几乎都在用来诠释世人对他的称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唯独那场关乎妖帝基业与神域人族存亡的大战中,他所展现出的气魄与战力是连素来好斗,双手沾染了亿万冤魂的凶猛魔神都无法与之媲美的!
那不像是冥王所熟知的琴君玉,但更像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琴君玉。
因为在他看来,某些时候,一个双手沾满血腥,将尸骨作路,且踏且行的恶人屠夫,都要比谦和温润到几近完美的君子更让人感到亲近,有畅谈的欲望。
其实不光是冥王,很多人也这样认为,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否则一生受人尊敬仰慕,死后都要被人立碑颂扬功德的琴君,在世时所真正拥有的朋友知己又怎会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以至于他最爱的那个女子都曾一度离他而去,投向别人的怀抱。
若没有那场轰动整个神域的大战,恐怕她还不知道他已打破桎梏,由君成王,更不会因此离开另一个男人的领地,不远万里赶赴大荒吧。
只是,赶到了又如何?
充其量见了他最后一面。
为此抱憾终生,再达不到他的境界,无尘无垢,独独与他相似一点,有情,却空余恨。
琴心被缚。
剑魄受阻。
秦苍下至黄泉,上达碧落,中遇森罗,终为魑魅魍魉所拦。
曾经在他眼中无比神秘的冥界,自他真身来到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冥界五殿的底蕴就已被他知晓了大半。
却非因为他实力太强,逢战必胜,导致冥界不得不这么快展现底蕴的缘故。
事实上,他入冥界后,一路走来,还未出过剑,自然也不曾杀人,灭魂。
上至殿主,下至喽啰,都仿佛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而出现,皆是萦绕死气却无杀气,浑然没有开战的架势。
毫无疑问,这只能是冥王特意吩咐后的结果,否则他一个外来者,不管身份如何实力如何,既然进入了冥界,就只能先死一遭,以死人或死魂的方式存留,绝不会也不能是生者。
但是如此一来秦苍心中就又多了一个疑问。
既然冥王无心阻拦他,又何必不尽早主动现身相见,而是让这几位殿主率众代劳,多此一举呢?
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正如他虽到此,对苏语琴与风醉尘等人的下落仍旧一概不知,只能先陷入被动,静等着冥王的出现。
他的确等了很久。
冥王也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却也只是观察着,尚无与他会面之意,仿佛还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
率领各自部众于一处大殿上空集结,将秦苍的去路阻截的魑魅殿殿主阎启巫与魍魉殿殿主赫连魁同样没有让路的意思,以至于原本受秦苍幻术所扰,加之本就没有多少意愿阻截秦苍的黄泉殿殿主百里幽,森罗殿殿主左丘漠,碧落殿殿主秋弘长等人赶至后,秦苍都还是握着一把剑,既不出鞘,也不出声。
“就这么干耗着?未免也太无趣了些吧。”
秋弘长暗自撇了撇嘴,一张带有成熟男人独特魅力的脸颊却是将年轻人无事可做时的寡淡之感展现地淋漓尽致。
反观与他以天地之号相对的黄泉殿殿主百里幽,整个人无论是气息还是气质,都要显得内敛深沉许多。
偏偏冥界中人,除了极有可能在前世就与秦苍有旧的冥王之外,就属百里幽认识秦苍最早,纠葛最深。
曾经的黄泉殿判官邢无生受过秦苍一剑,结局是魂魄尽散,连轮回路都入不得。
他的分身也曾受过秦苍一剑,相较于邢无生,他遭受的那一剑无论是威力还是境界都要更加高深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