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
心有惊喜,静香眉眼弯做新月,声音轻快。
“少爷,我不过是纸上谈兵,借花献佛,拿前人的方子用在当下,薛管事却是真正的酿酒行家。有他醉心钻研此道,不愁新酒不得醇香。”
“若非你细细翻阅典籍,处处留心,却也难得能有此桩妙事。”
谢家康看向她,眼中亦有了些实实在在的笑意。
“如今你年纪尚幼,品不得酒,待你及笄,浅酌几盏当无妨。清平酒庄内桑落甘香、秋露冷冽,再添玉珀佳酿,养一个馋酒小鬼倒也不难。”
面上晕起淡淡的桃花粉,静香并无自知,只是摇头道。
“少爷放心,待得年岁见长,我定不贪杯。”
“这倒是实话,你素来贪的是书。”
抬手理过她额角一缕发丝,谢家康唇边笑意渐浓,眸中映出的,只有她小小的身影。
“书卷之中包罗万象,你所阅所记甚是广博,兴致所及并不只一处。不过,且放心,有我在,无论何时,你喜欢的、想做的,只管去做,无需担心后怕,亦无需顾忌世人眼光。”
这话听来有些熟悉,静香微微一愣,心头细针钻得更深了些,疼痛来得毫无征兆,她咬紧下唇,指尖扣入掌心。
“少爷,其实,我想…”
话到一半,马车骤然停住,静香不曾有准备,身子直直朝前倒去,谢家康匆忙抬手相护,她重重撞入他怀中,未有丝毫损伤。
淡淡的药香弥漫鼻息,她犹自发愣,谢安已行至车窗外站定,拱手道。
“少爷,雨天路滑,前方官道上有户人家的马车损了辙,再难行进,差人前来询问,是否可借多余的车架一用?”
谢家康转而看向窗外,抬手微微掀开车帘。
“你是如何回的?”
谢安再拱手,压低声音。
“因是对方车内是尽女眷,我不方便近前查看,只能着采萱过去寒暄几句,稍后她便回返,请少爷耐心等上片刻。”
“无妨。”
言语间,静香已重新跪坐,谢家康怀中一空,眉心微蹙。窗外飘进些许雨丝,透着冰冷,他捧起身旁的暖炉,放入她的手中。
“这雨听着愈发急骤,且拿去暖身,仔细不要受了寒气。”
“嗯。”
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连绵不绝,静香抬头看向谢家康,他亦看向她,一瞬不瞬,唇边的笑容丝毫未变,尽是关切。窗外雨声隐隐变大,不多时,采萱撑着油纸伞走近,依旧停在车窗外,福身行礼,面沉如水。
“少爷,对方是外地商户的女眷,家住樊城,行至此处为的是至青云山赏景。我一时多了句嘴,提到少爷将去落霞镇暂住,她们只道有缘,更言家中于镇南亦置有别馆,若能借得车驾一用,免去一行雨中狼狈,安置之后立刻着人归还,无任感激。”
“竟是如此。”
“正是。”
采萱点头,自怀中取出薄薄一封红笺,捧在手中,递向车窗。
“这是对方主人的拜帖,还请少爷过目。”
“拿来吧。”
眉心微蹙,面色渐沉,谢家康接过拜帖,入手不过薄薄一张,红底描金,其上几个墨色小楷字迹清秀,静香跪坐近旁,视线未来得及收回,瞧得一清二楚。
“樊城晏知秋,谨拜。”
她念叨的声音很小,却被他听了个清楚,微微一愣,他唇边重新有了些弧度,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将帖子交予她手中,轻声道。
“阿香,近来我账册查检得多,眼睛有些乏,瞧不得如此细小的字,稍后你读来予我听听,可好?”
“嗯,好。”
小丫头愣了愣,终是点头应下,谢家康转而对着车窗外道。
“谢安,理出一架运货的马车交予前面的人家,待他们出发走远,我们再随后缓行。”
“是。”
人声渐远,雨声渐浓,静香打开手中描金红笺,轻声念道。
“谢君家康台鉴。晏谢两家素有往来,昔时家兄绍卿曾与君有书信往来,尝言君人品端方,行事磊落,知秋一介女流,困于闺中,无缘得见只言片语。今得君雪中送炭,盼与君一叙,清茶一盏,聊作答谢。知秋字。”
闺阁女子语气温柔若水,自静香口中说出却是字字生硬,话音落下,谢家康已是怔住。双眼微眯,他仔细将她面上神色瞧得清楚,无奈摇头道。
“谢晏两家素有生意往来确实不假,只是,我从不知这位小姐闺名为何。”
“竹影参差芭蕉新,不知秋色落谁家。一叶落而知秋至,端的是个清新别致的好名字,更当是个温雅淑慧的妙人。”
小丫头口中止不住的夸赞,未免刻意,谢家康听来再是一愣,随即低头,轻轻笑道。
“既如此,稍后入得镇中,你随我一道前去,见这位晏家小姐,如何?”
“少爷,这…”
猛然一愣,静香双眼大睁,话到一半,却被谢家康接了过去。
“既是见女眷,阿晋在场并不合适。采萱从来都是父亲母亲院子里的人,我不惯她在一旁,余下随行几人之中,只你一人是女孩子,若你不在,我身边再无人了。”
心头细针隐约搅动,倏忽之间却又不见踪影,静香一怔,片刻后点头应下。
“少爷放心,斟茶倒水这些事,我比阿晋哥哥做得还妥当。”
“这是自然。”
谢家康轻轻点头,将她的双手仔细拢在暖炉之上。
“不过,此去无需你忙碌,只坐下歇着,与我一道品一盏香茗,可好?”
“好。”
静香再是点头,谢家康有些放心,有似有些疲惫,闭上双眼,不再言语。沉默片刻,她垂眸缓缓开口,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