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滟滟你是不是聋啊?刚刚姑娘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要去阎罗殿啊!” “潋潋你是不是傻啊?我能没听清是哪里吗?但是阎罗殿啊!那是什么地方啊?是能随便去的吗?” 是夜,千结坊里的两姐妹再次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闭嘴!吵死了!”织萝倒还没什么,先忍不住的反而是聆悦,她喝止了两姐妹,才不无担忧地问道:“姑娘真的要去吗?天帝定的规矩,神族……未经允许,不得去阎罗殿、无念宫和紫霄宫。” 若说九阙天乃是神族与仙族的“皇都”,那么阎罗殿则是鬼界的中心,无念宫是魔界的中心,而紫霄宫则是妖界的中心。神仙界与魔界、鬼界、妖界一向不大对付,有这样的命令也实属正常。 织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谁说让你们去了?我自己去啊,我是精怪,不必受天帝的规矩管束。” “自己去?”聆悦险些惊脱了下巴,“姑娘,听闻鬼界虽不太危险,但阎罗殿到底是有阎罗大人坐镇的,若是有他族擅闯……下场很惨的。” “每天死的男男女女那么多,阎罗忙得很,还有空理会我?难道我会怕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保证打得他们想赶紧去投胎。”织萝不以为意,信口胡说,“何况我作为一条红线,打不过想跑的时候,岂不是十分方便?” 听起来织萝是去意已决,聆悦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也挥手阻止了潋潋与滟滟的七嘴八舌,但犹豫片刻还是道:“若是姑娘遇到危险……” “难道不能盼我点好?”织萝佯怒,“若是道明日午时我还没回来,那你们就自行离去好了?反正你们也没来干几天,又捅了这么多篓子,工钱就别想要了。” “……” 织萝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两手空空,便趁夜出了门。只是刚刚跨出殿门,便见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大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有什么事?”织萝摸不准玄咫是为何而来,打招呼的时候笑意都未达眼底,有几分防备,也有几分疑惑。 那双平静的眼眸认真地看着织萝,玄咫淡声道:“小僧……愿随姑娘一道前去。” “去哪儿?”织萝装傻打哈哈。 “阎罗殿。”玄咫毫不避讳地说着,仿佛是在讨论晚上的斋饭是该炒青菜还是炖萝卜。 织萝索性不与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大师可知道阎罗殿是什么地方?凡人若是去了,几乎可谓有去无回。” 玄咫竖起单掌,微微合眼,“释尊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找出真相,为了还那些枉死的女子一个公道,小僧愿意走这一遭。” 原来他也看出什么了吗?修释道的人啊,还真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织萝微微挑了挑唇角,也不再说阻止的话,只是道:“看来大师……不日便要得道啊。” “承姑娘吉言。” —————————————————————————————————————————— 人界与鬼界联通之处在酆都,距皇都甚是遥远,织萝与玄咫都不会什么神行的法子,且如今既不是清明又不是中元,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生魂离体。 然而生魂离体又是个极其凶险的法子。毕竟神识远去,倘若肉身因无人照看而受损,就意味着永远都回不去了。 原本千结坊里有三个神族镇守,应当说是十分安全。只是鉴于那三位实在是太不靠谱,织萝还是叩响了连镜的大门,简要交代后请他代为护法。 生魂离体后,二人便能看见皇都里游荡着的许多刚离体的魂魄。这些魂魄刚刚化鬼,几乎还不适应自己眼下的状态,不能自如地行动,却仍旧挣扎着想回自己的肉身上。而稍微尝试过几次、发现复生无门的新鬼,则开始放声大哭。鬼的哭声十分凄厉,只哭得织萝脑仁儿疼。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织萝听到玄咫念经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大师,你现在自己也是魂体,《往生咒》再多念几遍,将自己身上的人性给洗干净了,只怕是一会儿就回不来了……” “《往生咒》全名‘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能灭五逆、十恶、谤法等重罪,姑娘莫要误会了。”玄咫头也不抬,又开始继续念。 好得很,居然学会说冷笑话了。织萝别过头去不再理会玄咫,开始四下寻找勾魂使的踪迹。 不过勾魂使每晚出没的时间是十分固定的,也没要织萝多等,一黑一白两名勾魂使便出现在皇都的朱雀大街口,一个舞着招魂幡,一个摇着摄魂铃,散落于皇都各处的魂魄便乖乖地跟着召唤凑了过去,依次排好。 织萝其实是不受影响的,看样子玄咫也是神识无碍的,倒是让织萝十分意外。 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何况织萝其实也不算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也没多问,只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勾魂使往前走,穿过二使来勾魂时阎罗临时开出的结界,一脚踏进鬼界。 天底下的鬼魂全都集中在此,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比皇都的之多不少,一路上哭声震天,织萝要耗尽所有的耐性,才能克制自己不出手打散几个来震慑他们闭嘴。 而这状况,玄咫更是不忍看,一直闭着眼,默念了不知多少遍《往生咒》。 走过开满曼珠沙华的黄泉路,乘船渡过三途川,终于到了阎罗殿。 三途川虽说是条河,但十分宽广,船行许久才能看到边际。在多数时候,河水是平静的,水面浮着一朵朵红得仿佛烧起来的花朵,映着穹顶用来装饰照明的珠子……这幅景象让织萝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看着无数生前作恶多端的魂魄自己便摔入河中,被忽然变得湍急的河水冲得踪迹全无,织萝心想——幸好身边的玄咫还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如若不然,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地稳坐船上。 到了阎罗殿,各路新鬼又开始排队,湿淋淋地被冲上来的也好,干干净净坐船来的也好,依次进殿,然后由判官根据功德簿定出考语,由坐镇主殿的阎罗定夺,恶鬼分别发往各间地狱,余者送去忘川河畔,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然后去自己该去的轮回。 织萝与玄咫又不是来投胎的,且并非寿终正寝,判官也是拿不出功德簿的,自然没有在这里排下去的必要,于是趁着监督的牛头马面不注意,便从队伍中溜了出来,悄悄潜入殿中。 世人皆知鬼界阎罗大名,但很少人知道其实阎罗本是一体双魂一对兄妹,一面为男身,一面为女身,兄管男魂,妹管女魂。故而大殿里其实是有两名判官的,进来的为男魂时便是左边的判官查找功德簿,阎罗转至男身朝前,若进来女魂则是右边判官考功,由女身转过来。 织萝想也不想,径直往右边去了,而她从未知会过的玄咫,也自然而然地跟上了。 一连进来数个男魂,都是男身在处置。好不容易进来个女魂,阎罗终于开始转身,而织萝便趁此机会,从袖中弹出一条红线,套住书案上的一卷册子,用力一拉,便将那书册拉到了自己手中,藏入袖中。 “快走!”织萝也不顾玄咫谨守男女大防,一把拉了他便要走。 玄咫一把抽回手,面上的神色却不是厌恶嫌弃而是惊恐,“走?姑娘要就这样走?那可是……”生死簿啊! 生死簿是什么东西,六界之中不管是谁都知道那是多重要的东西。只要是活物,不论哪一届,生死都可以在生死簿上查到,生者的名字是楷体誊写,死者便用朱笔划掉,直到再次转世为人后,名字才会在生死簿上消失。但反过来说,只要是将生死簿上的名字勾掉,无论阳寿如何,被勾掉名字的那个就会立毙。 若是被心怀叵测之人拿了生死簿……后果不堪设想。 但织萝却浑不在意,“这么厚一叠,还在不在上头都说不好,难道还要在这儿慢慢翻完?天亮之后鬼界关闭,大师不想回去了?” “生死簿一旦丢失,将会引起鬼界大乱,何况阎罗法力无边,你我……不是对手。”玄咫坚定地摇头。 织萝发誓,刚才还在庆幸玄咫善良,现在就多痛恨他刚正,都这个关头了,不知坚持原则有什么用。又不是拿去做什么坏事,更不是拿走了就不还了。 “干扰六界秩序,即便不降天罚,小僧也过意不去,请姑娘放回去。”玄咫向织萝逼近一步,伸手来夺。 织萝自然是不会给的,一个错身躲过,低喝道:“大师莫不是想与小女子在阎罗殿动手?” 玄咫也知道此举的确不妥,皱起好看的眉头。 只是二人对峙耽误的这一会儿,阎罗便已决断完毕,就要拿起生死簿勾去名字。只是这一摸却摸了个空,阎罗瞬间便发现生死簿已然被拿走。 判官就在身边,又再无旁人近前来…… “谁躲在这儿?速速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