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两茫茫(8)(1 / 1)花千骨之乐莫乐兮新相知首页

摇歌城,集市。  开了十年的张记包子铺还有三日便要歇业了。这家的包子十分美味,街坊邻居都为此感到遗憾。不过这卖包子到底只是赚些辛苦钱的小本生意,如今店家决定将店铺卖出换些本钱去外地经商也是情理之中,老主顾们也只能认了。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两天这间即将关门大吉的包子铺里竟来了位想学做包子的人。  此君并不是生人,老主顾中不少人认得他——近来几乎每天都来给娘子买包子的墨公子。  墨公子的来历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他近三个月前才出现在这个集市上的,他自称名叫“墨冰”,原本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带着妻子住在城郊的山上。他为人清冷,沉默寡言,每次都是一个人到城中来采买物品。人们对他知之甚少,也从没见过他的娘子。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会跑来学做包子!  老主顾们都在猜想:这小子不是早就惦记着学张记的手艺,就是疼爱他家娘子到了骨子里了!  这位墨公子为了学做包子不仅提前支付了一金的学费,这两天更是三便按时来到包子铺,帮着做挑水劈柴生火等等杂事,跟着店家学完手艺,还坚持留下来帮着卖包子。  清晨,集市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包子铺前也排起了长队。墨公子帮着店家招呼客人,他虽很少出声,手脚倒是干脆利索。  坐在店门前默默看着一切的老叟心中十分欣慰:自己的手艺被这样踏实肯干又聪明的年轻人学了去,倒能弥补子孙不能承继祖业的遗憾了……他是店家的老父亲,张记包子铺就是他一手开起来的。  正为自己的手艺后继有人而高兴的老叟,发现自己身旁不知道何时站了个一身褐袍的中年道士。令老叟奇怪的是这道士既没有排队买包子,也没有跟普通走江湖的道士一般举着算卦看相的牌子,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铺子。老叟疑惑地顺着道士的视线寻去,发现他盯着的人竟然是那个墨公子!  就在老叟迷惑不解的之时,那道士竟迈开步子想往排队卖包子的人群众挤去。老人家人老反应却不慢,一把抓住道士的袖子,开口说道:“这位道长有何贵干?若是想买包子便到后头排队去。”  那道士眉头一皱,低头看向拦住自己去路的人,发现是个瘦弱的小老头便不好发作。  “老丈,我是来找我师弟的。”道士说着,用手指了指正在卖包子的墨冰。  原来是墨公子的师兄啊,不说还以为是仇家呢!老叟放宽了心,松开拽住人家袖子的手,晃悠悠地起身说道:“既如此,道长请在此稍等片刻,我进去唤他出来便是。”  中年道士正是摩严。包子铺中来学艺的墨冰墨公子正是白子画。  自白子画“归隐”已是三月有余,身为大师兄的他表面上没有阻拦,可到底不愿意就此放任一手带大的师弟不管了。其实摩严在发觉师弟有疯癫之症后,起初还是很乐观的——  虽然摩严很不愿意面对冰清玉洁的师弟不顾人伦恋上孽徒的事实,但并不代表他不能理解师弟的痛苦,毕竟自己亦曾……他以为师弟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待日子长了便会好的。如今三个月过去,他怎么着也该……  然而……  看到曾经傲雪风霜的长留上仙居然沦落成凡间集市的一个小贩,摩严一颗好不容易才有些愈合的心再一次如遭凌迟!  摩严又气又急,恨不得即刻冲入包子铺中,奈何此地是人来人往的凡间集市,莽撞行事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暂时隐忍不发。  老叟穿过人群进入包子铺里,来到白子画身边耳语了几句,没一会儿便回来跟摩严转达白子画的回复:“墨公子请道长在此稍等,待午后打了烊才好前来相见。”  摩严气得唇上的两片小胡子都抖了几下,可一想到若再起冲突这个倔强的小师弟恐怕又一走了之,就不得不英雄气短地服软。今天若的让白子画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要想寻到他不知又要花上多少功夫。  老于世故的老叟见摩严面上乌云隐隐,猜测是师兄弟之间闹些小脾气,也不在意。为免摩严的心情因久站劳累而烦躁,老叟好心地为他搬来一张凳子放在自己作为旁,招呼道:“道长请先稍坐,待老朽端些茶水过来。”  摩严按捺下心中的焦躁,谢道:“有劳老人家了。”他虽然是高高在上的仙,对方只是一介凡人,可应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于是,待老叟端来茶水之后,包子铺前便出现了一仙一人并排而坐的奇观。  老叟在集市中做了几十年的买卖,天天送往迎来,难免养成了自来熟的习惯。饮过几口茶水后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摩严攀谈起来,即便对方一双眼都在师弟身上,根本无心搭理,老人家也乐此不疲。  谁知,老叟一通自言自言下来,竟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起了摩严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尊师弟待娘子真是体贴入微啊!先前几乎日日来照顾老朽的生意,只说是家中娘子爱吃。没想到此番听闻买卖不做了,竟直接跑来求学手艺!啧啧啧,当真是恩爱得紧……”  这些描绘美好爱情的话语令摩严无比煎熬,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心扎去,逼得他面如死灰地别过脸去。  老叟见摩严这副神情,心下不禁开始琢磨:墨公子的师兄是个道士,只怕他本人原先也是修道中人……老人家恍然大悟——一定是墨公子动了凡心不肯继续清修,和心爱的女子私奔了!  啧啧啧,如此看来,这墨公子真是情种啊!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缘”。老叟仗着自己有点年纪,便善意地想为自己的老主顾劝一劝这位大师兄,试探性地问道:“道长缘何看起来闷闷不乐?可是嫌老朽聒噪?”  “岂敢。”摩严手心都被汗浸湿了,可仍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礼仪和客套。  “哎呀,老朽确实是失礼了!”老叟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拱手致歉道:“道长是清修中人,老朽却一直唠叨这些,真是多有失礼……还请道长勿怪。”  摩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一双眼望着仍在包子铺中忙碌的师弟,眼中满是伤痛和无奈。老叟见状以为摩严是“恨铁不成钢”,也顾不得自己是否有多管闲事的嫌疑或者会对人家有所冒犯,准备倚老卖老地将肚子里那套“天地既分阴阳,世间既分男女,便是要配成一对儿,由他们去吧”的坊间大道理跟道长一一道来:“恕老朽直言……”  摩严刀锋一般威严的眼神让老叟吓得魂都要飞嗖了,再没有勇气说一个字,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摩严当然知道这小老头想要劝他什么,类似的话笙箫默之前也在劝他放过花千骨的时候说过。他从来就是不想听——时至今日他依然固执地认为万事只要扯上了一个“情”字就准没好事。  可是,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是多么希望那个被他唾弃的孽徒、妖女能够回来……  只要能让白子画恢复正常,以往的那些固执和成见他统统都可以放到一边。  想带她走就带她走吧!想跟她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你想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