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一别一百五十四年。 那一年长留山中少了一位管事大弟子,而长安城中多了一个来自望族崔氏,名唤崔严的年轻道士。 在经历过巅峰后,与历史上的朝代一样,即便动乱已经平息多年,大唐的运势仍然不可避免地向衰败走去。彼时城中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丝毫看不出距离那场摧毁大唐盛世的浩劫不过数十年的光阴。但是,就在在城外,平民百姓的日子凄苦不堪,城内的贵族富豪们充耳不闻,终日过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生活。 摩严凭借着世家子弟的身份在长安城的上流社会中如鱼得水。他本就老于世故,见多识广又文采出众,关键是替人算卦看相奇准无比,短时间内便广结城中名士,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出入各种社交场合。他每到一处,便会劝人积德行善,多关心民间疾苦。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些掌握权力的人改变,这个世道才能真正改变。 原本以为这一次会与过去一千多年里的无数次历练一样,他摩严即使不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也可以在行动中悟道修身。至少,可以不迷失自我,全身而退。 摩严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一次他会遇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劫难。 一百五十四年后,长安城郊,有一座宅院。 一百五十四年前,摩严是这里的主人。确切来说,是男主人。 在没有寻来之前,摩严是没有信心的。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长安城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次战乱,这没有人管的宅院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可让他惊喜的是这里不仅幸存下来,还保持了他记忆中的样子,甚至有对老夫妻专门看护。 老夫妻告诉摩严:他们家从祖上开始就留守此地,已有百年之久。宅院无人居住,但一直是有主人的。 摩严环顾着曾经生活过半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切都没变。时光仿佛停滞了。 又问主人是谁,现在何处。 老夫妻回答:主人是一位姓崔的公子,不知何处之人。半年前来住过几日,便不见人了。 姓崔的公子…… 莫不是……莫不是竹染? 只能是竹染了——姓崔的公子,还能是谁呢? 沉默了许久,摩严终于苦笑道:那是我儿子。 这里,是他曾经的家…… 他与她的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道长,我、我弄好了……” 小红怯生生地从房中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按摩严的吩咐穿戴整齐。淡烟色的薄纱襦裙和牡丹花纹的鎏金发饰,这样华贵的装扮让习惯了简单朴素的她很不适应。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迈出房门的瞬间有人的心便已经开始颤抖了。 摩严先是直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子,继而从头到尾端详了好几遍。 很好。 只是…… 摩严眯起眼睛,吩咐道:“去把头发挽起来。” 咦?小红对这个命令感到意外。女子只有成婚后才会把头发挽起来呀,他怎么…… 摩严略带激动地冲她喊道:“快去。” “哦……”小红不敢再磨蹭,赶忙再次回到房间里。 偌大的宅院再一次归于沉寂,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死气沉沉地,很压抑。摩严开始感觉到不习惯、不自在了——记忆中这里是很热闹的,几乎每天都有丝竹管弦之音和人们欢快的笑声。 正如一百五十四年前的那个仲夏之夜。 摩严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有人送来一封请柬,署名是一个在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人。 赵夫人——长安首富的妹妹,一个年轻孀居的女子。交往的友人告诉他:这个妇人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在丈夫死后过着如同烟花女子一般醉生梦死、纵情声色的生活……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荡*妇对一个终日把“礼义廉耻信”挂在嘴边的道士发出的邀请。 这个邀请,可以算得上是一次轻挑地挑衅了。但是出乎人们预料的是,摩严非但没有气愤地回绝,反而坦然地收下请柬决定应邀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