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如墨井的夜幕,虫吟蛙鸣的交响乐,灯光满堂的透明玻璃房,房顶木梁檩几何交错。 温婉儿低头用温湿毛巾擦拭淤青发紫的手臂和细滑铅笔直的长腿,她的脖颈后也是一大片青血透出娇嫩的肌肤。 陈力强坐在身旁,只见她俯身的侧颜,曼妙的身姿、悠然的动作,像只是在享受沐浴晨风的清凉舒适,而根本就不是清洗伤处。 他突然很想纡尊降贵,帮她温柔地拂拭,那将是一种至上的荣耀。 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比现在更狼狈,神情疲倦慌乱,仍无损她的绝代芳华。 西施浣纱的容颜已不可考究,王昭君策马奔腾于青青草原的英气依稀可辨。像她这样纯净无暇、超凡脱俗的素颜,几不可遇见,这么清雅凛然的气度,似乎在明星杂志上偶有几期。 她才十八岁啊,生机盎然,活力爆棚,自然红润光泽,理所当然! 他只恨,生不逢时! 一味地忍着家里的“母老虎”,一来日久情深,“胡搅蛮缠”是爱,二来,没有更高的指望,人世间的女子,大抵不过如此。 男人的心,事业更重。谁不想在天地间,有生之年,创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丰功伟绩?! 他也是! “人家打你,你怎么不躲?或者反击,至少少受点伤。” 陈力强端坐如山,嗓音清冽而温柔,似有情而无情。 温婉儿手中的毛巾微顿,直起腰,拿起茶几上的电茶壶,再倒水浸润毛巾,拧水倾入金丝楠根雕茶几的漏水口。 对身侧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头也不回:“谢谢你上次在公路那里停下来,给我打了电话!” 没错,他就是上次在梁业县国道上,在温婉儿求助时停车的司机! 陈力强眉头一蹙,一怔:“不用客气!没想到,我们又遇上了,好巧!” “巧吗?” 温婉儿再浸润毛巾,继续弯腰擦拭及膝盖的紫色旗袍下的小腿,甚至毫不避讳,手伸入膝盖上方的旗袍内,“如果没有这顿毒打,你怎么会出来?” 陈力强全身微微一震! 他以为,像温婉儿这穷苦至极、落魄无依的人,稍微给点恩惠,就会感激涕零、涌泉相报。 温婉儿确实感激,但还没到以身相许的程度。 她放下裙摆,动作优雅地擦拭脖颈,声音平和镇定:“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我报答你!” 姑娘,你要不要这么直白? 自己那点自以为高明的心思被看穿,陈力强欲哭无泪。 他整了整粉色条纹格衬衫,拉扯本不存在领带的袖口,似乎很热,“说什么报答不报答,我只是觉得你有需要,所以帮忙,你觉得我这儿的工作不好?” “你该早点出手,我就不用白挨这顿打了!”温婉儿侧脸扫了他一眼,眼神锋利如刀刃,接着继续慢悠悠地擦胳膊。 陈力强想哭! 第一次,自己的伎俩被一个女人摸得透得像空气。 他开始怀疑那智商测试是不是有猫腻,明明自己过了一百三! 陈力强苦笑,言语温和沉静:“姑奶奶,明明一开始,你那气势惊天地泣鬼神,谁料到后面你竟躲也不躲,不是自找的?!” “你要再废话,我辞职!”温婉儿清洗毛巾,又往茶几上的漏水口倒水。 “你别再折磨我这名贵的茶几了行不行?这味道下去,至少要冲洗几天才能散!” 陈力强表情像笑又像哭,眼睛直盯着她山河崩而不惊的流畅动作,极度无奈。 温婉儿收手,把毛巾叠成方块,放在茶几边沿,言语斩钉截铁:“那就说明你引我来这儿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引你来这儿?” 陈力强不相信,一个村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将前后经过分析得明澈。 尽管这村姑不像村姑,更像九尾狐仙! “那一天,我记住了你的车牌号!” 温婉儿正脸面对他,腰杆纤直,容颜如壮丽江山,美而寂然,明眸善睐,让陈力强直感惊心动魄,“如果我猜得没错,那辆车上的另一个人,就是地产公司的人,所以你们的广告发到村里,无论我去哪一个,都会遇上你!” 好吧! 陈力强心算,这姑娘智商至少在一百四左右,与自己旗鼓相当! 这游戏,是不是越来越好玩? “你这么聪明,怎么还会被人算计?” “你看诸葛亮谋略过人,手中有千军万马,还不是扶不起阿斗?”温婉儿嗤笑,似有若无,目光清透如玻璃房反射的莹玉白光,“你再厉害,做一个无米之炊给我看看!” 如果不是从小就一贫如洗,没有地域局限,世人不是攀高踩低,父母亲没有因矿尘染上烧钱的肺病,她早就挣脱牢笼,畅游理想之地。 现在,无牵无挂,倒算是件好事。 爸,您放心吧,我一定踏着卑贱如尘的基底,改写命运! 陈力强苦笑,无以反驳。 他白手起家,明白一穷二白的艰难。 冥思苦想片刻,陈力强贴近温婉儿一步,附在她耳边低语一阵。说完,他退开一步,与温婉儿保持疏远的距离,目不转睛,盯着温婉儿的反应。 温婉儿蓦然抬头,难以置信地与陈力强对视。 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与她才有两面之缘,竟对她如此信任,或者说,他极端自负。 温婉儿慢慢地琢磨他的话,若有似无地点头:“就算当是交换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希望时限可以再短一点,十年,十年足够回报你了吧?” 陈力强早有意料,微笑如春风:“够了!成交!” “那你今晚在大厅那里说的话还算数吗?拿丽人酒庄保我平安、自由?” 经历了无尽坎坷,温婉儿不再相信空口承诺,“如果做数,那就把这条写到用工协议里,如果你做不到,我离开不算违约!” 陈力强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个女子,既然大家把话说开了,说明有足够的诚意。 他现在需要温婉儿,他的宏图大计中,必须有这样的一个人加入。否则,他宏伟远大目标将是空谈。 他慎重地点头:“可以!那十年之内,你不能结婚,不能离职,一切听我的安排?” “好!”温婉儿毫不犹豫地回答。 既然决定上陈力强这艘船,她无需再顾忌,不用想那种事也好。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有人与她一路并肩作战,何其荣幸。 “那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游历青学习品酒调酒,正式启动计划。至于你的安全,我让吕九轴派人盯梢,今天的事,绝对不会再出现!” 吕九轴就是刚才出去的保镖头头阿轴。 “嗯!” 温婉儿答应后,陈力强给柴主管打电话,让他把温婉儿签的用工协议拿过来。 柴主管很快就把协议送到,陈力强告诉他,以后温婉儿归自己直接管理,相当于坐直升机越过柴主管的级别,以后柴主管还得听她的。 柴主管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陈力强拿办公室里的电脑打印两份新协议,重新签约。 两个人坐在沙发区,签好字,陈力强递一份给温婉儿,教她泡茶,一边动手烧水、烫洗消毒茶具,一边说:“我和你签的这份协议,只能你知我知,对外照旧!至于今晚大厅里的一切,就是计划开始的第一步。以后,我会一步一步教你,你用心做就行!” 温婉儿点头。 陈力强看向那茶几漏水口,顿时又一阵心疼:“姑奶奶啊,以后你想怎样都行,就是别破坏我这上好的东西!” 温婉儿仰起下巴,不屑:“哼!栽在你这抠门的老板手上,以后这日子还不得更艰难!”伸手,鼻梁高耸如玉山的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先预支这个月工资,明天我倒饬倒饬,先买点药处理我这伤。对了,我这算工伤吧?” 陈力强愁眉苦脸,被人抽筋扒皮的感觉,一动不动。 怎么感觉上当的不是她,而是老子呢? 温婉儿见他无动于衷,语气幽幽:“没有就算了,明天我找财务去!” 有老板这张牌,找财务她能要更多! “有!”陈力强十足无奈,掏出钱包,被人勒住脖子般呼吸困难,慢吞吞地掏出一叠钞票,“要多少?你第一个月工资,照理说吓走我一大票粉丝,应该没了!” 温婉儿不由分说,一把从他手中把那叠钞票抢过去,放在手上数,“不就两千块钱,还能要你命?!” 陈力强眼珠子瞪得鼓圆,直逼那叠钞票,像能把它瞪回来似的,无话可说了。 “行!那没别的事,我回去了!”她抬头扫了老板一眼,把钱放入口袋,轻松地起身离开。 陈力强目送……他的钞票。 温婉儿消失在夜幕中,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外表高高在上的老板,好像有点好欺负,可能是他老婆“培养”得好…… 陈力强就悲催了,几天后回到乡下的老家陪老婆儿子,老婆听说他曾经和一个长相不错的女员工在办公室“私聊”了很长一段时间,劈头盖脸地又臭骂他一顿,次日跟他“杀”到丽人酒庄。 所幸当天她没见到 “内线”说的那人,逼问柴主管,柴主管才说那女员工被客人打了,陈总只是例行慰问,这才了事。 温婉儿知道这事以后,凡有事与陈力强商量,必有吕九轴、秦泰城等人在场,暂时躲过一劫。 而后每每陈力强老婆到酒庄来,温婉儿都在别处忙碌,绝不出现。 你老公魅力没那么大,本姑娘芳龄十八,对那老牛下不去嘴,你自个享受吧,没事别瞎琢磨! 温婉儿远远地扫过陈力强老婆的背影,嘴角抽筋,面色不动。 那实在是太震惊了!怎么养出来的? 满身的金银珠宝,皮包骨头……皮比熊厚,难怪陈力强要忍。 无法不忍啊,干不过。 温婉儿对陈力强无限同情,陈总,节哀顺便! 陈太太却总有意无意地盯向某处:要是被我发现,碾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