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飞,快点!”我一双鹰眼敏锐地盯紧前方,手里的苹果被咬得嘎嘣响,见它停下来一颗心瞬间被吊得七上八下:“飞!” “飞!”我低吼一声,那蠢蛾子可算听懂,缓缓扇动翅膀,朝我这边飞来。 两蟾蜍冲空中闻闻味,不再前行,转身绕道。 不错不错,凡人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转身的动作可谓相当俊杰了。 当然能让蟾蜍闻着味便跑得蛇妖这世上也不多,可见本妖遁世虽久,不但宝刀未老,而且气质一年好过一年。 蛾子从我身旁飞过,半点不曾停留,甚至朝旁边靠了靠。 …… 朋友,我记仇了。 毕竟又不是狗子追花蝴蝶,本妖屈尊降贵救你一灰扑扑的大蛾子,不顶礼膜拜感恩戴德一下实在过分了点。 咳咳,从前我难得想这些,果然近墨者黑,近凡人者看脸。 我张开五指挡在面上,透过指缝仍旧难以直视顶上骄阳,且其呈愈晒愈烈之势。 今日出门未看黄历,日子挑得不对。 正想着,一股奇异感忽而涌上心头。 …完了,不止是日子,这地方,这姿势都挑得不对! 想我纵横江湖多年,竟有如此大意之时?传出去实在有损威名。 我艰难地撑着腿,小心翼翼地朝一旁挪挪,生怕动作稍大,这感觉蔓延得更快。 终归是没把握好度,麻痒痛集中一处的销魂感觉成倍上涨,我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半蹲不蹲的姿势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有辱风化。 脚麻真是害死妖了! 我另掏出个苹果擦擦又是嘎嘣一口,熬过最艰难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颇有些怨念地瞧着前头一对男女。 没错,前面那俩人我是识得的。 姑娘是昨日借住那客店老板之女,男的…男的就不止认识了。 这人名叫程璟,我同他纠缠也有些年头了,没少给我惹麻烦。 就拿今时今刻来说,我本能舒舒服服地呆在自家宅子,绘绘丹青也好,品品花茶也罢,总之岁月静好,一片安稳。 就算再不济些,此时我也应赶完上午的路,正仰脸躺在客栈的床上等着小二哥端茶送水,用毕再补上一觉,想想也觉美滋滋的。 要不是他!如今那会蹲在这土路旁边啃苹果?晒完前面晒后面,晒完左面晒右面,还得记挂着哪里晒焦了,哪里又没晒熟…… 啊呸!所以你说这人多过分,晒傻妖了都! 昨日明明说得好好的,起早些趁着天凉多赶路,这人怎么说的? “我自然是无甚问题,只是姐姐莫又要抱着床杆子说什么叫我背上这雕花床上路的话。” 我今日可是起得早,也没要硬拆人店家的床,可他呢?硬是和姑娘从晨光熹微聊到烈日当头! 这也不是头回如此了,要我说,这小子就是一行走的桃花精!去哪哪沦陷!也不知现如今的大小姑娘怎么识的人,真是好看的眼睛遍地都是,聪慧的眼睛一双没有! 遥记得刚出妖界那日,方圆二十余里五六个村子的姐姐妹妹婶子姑姑阿婆奶奶集体出动,妖山妖海十八相送,那场面衣袂飘飘,鼓瑟吹琴,至今…不,这辈子都将历历在目! 说实话,要不是程璟这小子,我压根不知道附近竟有如此多女妖! 以前我还总纳闷,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孑然一身嫁不出去? 那天面对黑压压一片妖声鼎沸可算弄明白了。 哎嘛,竞争也忒大了些! “啊呸!”我猛啐一口,不小心入口的果籽儿被喷得老远,可还有一块儿不知夹在哪块大牙中,如此力道下竟在口中岿然不动。 我刚龇牙咧嘴地要将手伸进去掏掏,见前头两人齐转过身来,立即停止手上动作。 见两人面容异样,我忙高举起瘦不拉几的苹果核冲他们扬了扬,另一只手半拢着嘴,对口型道:“说它呢,不是说你们!” 程璟一笑,拢着手,学我的样子说:“再等一下,就好了。” 我:“我不是催你!” 程璟:“好啦好啦,马上就来。” 我:…… 这人在唇语一途上可谓毫无天赋! 我冲他们摆摆手,俩人转了回去。 我仔细瞧了瞧那女子的脸,比先前转身过来时至少黑了三层。 可见…本小太阳比天上太阳威力大太多! 大意了,我竟在这般荒郊野岭之地展现出了真正的才华。 姑娘很快镇定下来,一挥手,后头的侍从抬着箱子鱼贯上前,虽然不知其中何物,但看着分量就不轻。 这事若搁在半月前我定会目瞪口呆,惊叹现今女子之胆大直白,可如今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程璟向来不在乎这些,他本身就是富家小公子一个,即便这几年跟我混在一块都愣是活得自带一股风流。 见过黄金满箱,尝过万千宠爱,这人便没那么容易被阵仗打败,得…… 得怎么着呢?我也不知道得怎么着,他这人看着简单易搞定,事实上心中自有一本帐,旁人翻不动的帐。 果然程璟冲姑娘摇摇头,不知说着什么,笑意如春风,而那姑娘则满面愧色。 对,并非遗憾,而是愧色! …… 世风日下,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接着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姑娘朝后头望了眼,一侍从领会个中意味打开一只箱子,从中拿出个布袋递上前去。 程璟从善如流地接下来,还顺手颠了颠。 接了?接了?接了? 那布袋!那平平无奇的布袋里究竟是啥?! 我必须在一盏茶内知道它的全部内容,不然恐怕会因血液倒流,爆体而亡。 不是我好奇心重,只是从前不论是何等物件,这小子从来都是一种态度,一种表情,大概也是一套说辞,从未见他伸手接过何物。 今日该是什么奇珍异宝才叫这人也动了凡心? 他和姑娘告完别,回过身叫我:“走了,姐姐!” 那人扬扬手里的布袋,伸手要来拉我。 我拉着袖子在原地未动,暗自想着怎么才能偷摸袋中究竟是什么宝贝,正想着,忽地白光一闪,心心念念的袋子正中怀中。 这…这分量…… “打开瞧瞧,”他笑着道:“姐姐最喜欢的。” 我最喜欢的?姑娘是拿麻袋装黄金了?有…有魄力! 孩子长大了啊!我一脸欣慰地拉开袋口! 哇哦,果然是我喜欢的……苹果。 “瞧你那点出息。”我掏出一个放衣服上擦擦,咔嚓一口。 “哼,崩牙。” 他伸手过来,我立马朝一旁躲开。 不拿金子拿苹果?不拿红果拿青果?这般痴傻之人居然还想摸我的头?哼,搞笑!可莫再拉低本妖的档次! “你还摸!” “又不是老虎屁股,为何不能摸?” “你!” 我真的不是什么心口不一,只是这小孩个子也蹿太快了,初见面时还比我矮上寸余,如今不仰着头便只能瞧见他的胸口。 这般碾压性的身高优势,别说摸头了,他就算想抱着我的头揉搓,我也一点办法没有。 就是这么惨,小矮子真的惨! 最奇怪不过就是程璟这人了,平时装得风流倜傥,成熟稳重,人模人样的,其实最幼稚的就是他,这么大人了,一有事动不动就红了眼眶不说,还总动不动就拜倒在吃食脚下。 方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瞧着前面左手握着糖葫芦,右手叉着甜糕,兀自在前大步流星的人,我真想上去就是一脚。 他就爱吃些个七七八八的零嘴,这才上路几天,半袋子钱都被他买光了。 “姐姐” 这一声声就跟催命割肉一般。 “那人手可真巧,我还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糖人呢!” “想要就直说,别东绕西弯!” 我忿然拉开钱袋,扒拉出其中最旧的几枚铜板放在他掌心。 见他笑得开心,我心中…啊呸! 生出几分愉悦是不可能的,若不是这皮囊生得不错,那笑容还有几分看头,早一天打八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