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是在十五岁那年遇见杨树苗的,那天他抱着篮球路过阴暗的小巷,就看见几个高年级的青年把个同龄的瘦弱男生围在中间奚落。 “不是钱的事,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 “一大男人天天娘们似的,还练字,来,裤子脱了我看看你毛长没长齐。” “怎么的,我听说你那□□早些年跟男人跑了?” 卫良本来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要走的,听到这句话时脚步停了下来。 卫良顺手就帮了他,后来那几个高年级的被撂倒在地,卫良弯下腰把遗落在一旁的篮球捡起来,就看到那个瘦弱的男生蹲在地上到处寻摸眼镜。 其实就在他脚底下,卫良走过去踢了一脚,把眼镜踢到他眼前。 于是杨树苗就戴上了眼镜,而那天起卫良也多了个实际上年龄比他还要大两岁的小弟。 如果早些年卫良对海杏日复一日的跟随可以解释作两小无猜的情谊,那后来到了十六七岁,正是男女生重视避嫌的时期,卫良对海杏不加掩饰的宠爱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最先察觉到这些的是兼带语文课的班主任老师。卫良只要上课必然盯着海杏瞧,要么趴着看要么托着腮看,一看看一整节课。有时海杏不经意的视线和他撞到一起,卫良也不躲闪,那眼神更加炽烈。 而海杏则是无意识地冲他笑一下,而后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班主任找海杏谈话。 “卫良是要考省状元的,你不要耽误他。” 海杏听懂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说老师您可能误会了,我俩没有那种特殊关系。 班任对这种嘴犟的女孩没好感,冷着脸说你好自为之吧。 而站在门后的卫良将海杏撇清关系的话听了去,咬着牙回到座位上,把椅子和桌子都给摔了。 后来过了没几天,卫良便报名了体育特长生,以他的成绩考取全国任何一所体校都绰绰有余,班任再也无权以成绩阻挠他和海杏。 后来的事是他在海杏家吃晚饭时发生的,彼时他继母因病去世,十七岁的他仍旧在海杏家隔壁,独居。 他在十四岁那年才知道自己是黑帮的小少爷。当初有位姓梅的想方设法要除掉妻子与其他男人生的孩子,于是翻遍世界也要把卫良找出来。而卫良爸爸最终把卫良伪造成个棚户区的穷孩子,躲过了梅家追查的十四年。 卫良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海杏,仍旧继续着这种与她为邻朝夕相处的幸福生活。 他大部分餐饭都是在海杏家解决的,这天晚上卫良把鱼肉的刺全都挑得干干净净后放到海杏碗里,然后讲他今天搜罗来的趣事逗她开心。 对面海杏的爸爸皱了皱眉,他把筷子蓦地放下去:“卫良,一会叔能跟你聊聊吗?” 卫良心脏倏地一沉,他抬起眼去看那个敏锐明智的中年男人,半晌说了句,我知道了。 “卫良,我觉得你们现在还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你明白我意思吗?” 魏父将卫良单独喊到自己房间,客厅里魏母和海杏正在清理厨余,海杏拿着的瓷碗摔到地上啪嚓地碎了,卫良心都提起来,想出去看她受没受伤。 而魏父的话语直接将他拉到现实。 “叔,我没打算现在和海杏怎么样,我也没和她告白。”卫良全然不掩饰自己的心意,魏父的话让他微微攥上拳,他知道魏父一直不喜欢自己。 “你俩不合适,卫良,你别怪叔说的直白,杏也配不上你那样的家境。” 卫良震惊地抬起眼来,魏父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他其实也觉得打破一个十七岁男孩对爱情的幻想过于残忍,但他绝不能让海杏嫁入那样的家庭。 “我知道你父亲的事,早些年我在一个朋友那里见过他的照片。” “叔,叔你别这样说……我会对海杏好的。” “我记得你现在有在交往的女朋友?好好对人家,你对杏的感情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不是,叔,我真的喜欢海杏,我爱她…”卫良慌了神,他自幼都少有这样失措的时候,那时父亲无论如何毒打他,他连个服软求饶的眼神都没有:“女朋友我可以马上分手,我不能没有海杏。” 卫良的生命里只有海杏。 海杏喜欢的颜色就是他喜欢的颜色,海杏喜欢的食物就是他喜欢的食物,海杏就是他的一切,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卫良过去的十七年无论经历了什么都没哭过,他对哪怕危及生命的毒殴都无动于衷。 而今魏父要将海杏从他生命中抽走,卫良只是稍微一想便觉得全身上下连手指尖都是被割碎的痛楚,他颤抖着去握,像是要握住并不存在的他的世界的手。 他眼泪忽地就流出来,不自觉地淌着,啪嗒啪嗒失神地往外掉。 卫良低着头跪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