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春花正在给她卸下簪环,李晓翎就命人给她送来了三张请帖。 小厮弯着腰:“大小姐说若是三小姐不嫌弃,可拿去送人。” 顾晓映瞄了一眼,让春花接下:“你回长姐,就说我很高兴,谢谢她。” 等人走了,她特别烦躁,拍着桌子大喊:“把帖子给我烧了。” 春花劝道:“小姐,别逞一时之快。大小姐的帖子就算不用来做人情,也要等宴会过了再烧。要不,大小姐问起可怎么答呢。” 顾晓映嘟着嘴,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哼!” 然后不开心的吩咐:“命人送张帖子到李府去,给元清。剩下的随便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别来碍我的眼!” 到了规定向嫡母请安的时日,顾晓映不得不早早起身。她打着呵欠,皱起秀气的细眉无精打采,任由丫鬟替她梳洗。 请安是每三日一次,顾晓映往往都是去的最早,走的最早,她实在是讨厌和嫡出长姐一起故作融洽的交谈。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对大姐的一点羡慕变成今日浓烈的厌恶。平心而论,顾晓翎倒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漫无边际的想着,很快就到了嫡母所住的荣欣堂。 嫡母的衣裳是暗红镂金的样式,大气雍容。 她让身边的丫头给顾晓映端茶,用一贯不冷不热的态度,问了几个平常问题。 之后将她招上前,说:“你爹的意思是将你许配给李太尉家的第六子,李元琉。他们已经互换了婚书,咱们也不是那不开明的人家。等你大姐举行宴会那天,我会给李公子下帖子,你们俩好好聊聊。” 顾晓映暗道:要是开明,就应该在换婚书前问我的意见。这样惺惺作态,哼! 但她还是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样:“母亲,我知道你和爹爹是为我好。只是我在大姐之前出嫁,是不是不太好?不如再等两年吧,我舍不得离开你们。” 听到前一句顾夫人的脸色垮了一下,后一句则让她整个人放松了些。觉得顾晓映毕竟年纪还这样小,一时说错话也是可以原谅的。 大女儿的婚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女儿容貌绝美,才气无双,求亲之人可以从城北排到城南。但偏偏丈夫要将她嫁给大皇子,以至蹉跎至今。 皇上迟迟不肯立储君,几位适龄的皇子私下斗得血雨腥风。 无论如何,顾家是真不能趟进这浑水中。若是大皇子侥幸坐上皇位,顾家就是外戚。既无兵,也无权。唯有一个好名声,让人忌惮。 若大皇子败了,作为皇位有力竞争者,或许会被赐予一杯毒酒,连带着妻子儿女又有哪个会有好下场。 这些道理顾夫人是翻来覆去和顾大人讲了无数遍,但他依旧做着女儿成为皇后的美梦。顾夫人念的多了,索性就不再去她房间。 而顾晓翎虽知道轻重,但是对于家族的高度责任感,使她没法拒绝父亲的提议。 这些顾晓映都不知道,她只烦恼,以后成亲了,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自由。 曲水流觞之宴很快便开始了,她被安排坐在李元琉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 婢女会在在某个时间隔开河水,从上游流下的酒杯就会停留。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根据题目作诗一首,没有答上的就要自罚一杯。 自罚一杯倒是其次,没答上才是真的丢人。所以凡是参加这种宴会的宾客,都会提前几天准备好诗词,不管是自己作还是请人帮忙。 顾晓映刚参加这种宴会时就不知道,当竹制的杯子顺着河水流到她面前时,她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被罚了几次酒后,外面就传出了她不通文墨,愚钝不堪的风声。气得她整日都拉着脸,吓得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们不敢和她玩,在外面说她凶恶野蛮。 所以顾晓映是真的讨厌这种宴会,既无美食,也无歌舞。就一群人傻乎乎的坐在河边,男的要做出风流潇洒之态,女的就要弱柳扶风,心思玲珑。 这场宴会连大皇子都来了,他被安排坐在顾晓翎对面。 俩人时而互敬一杯,时而让自己伺候的人给对方送些东西。氛围极其甜蜜和充满默契,这让顾晓映常常会产生一种他们是两情相悦的错觉。 不过,大皇子又迟迟不肯给顾晓翎确切的名分,只是在那里暧昧着。一种什么啊,我们可是知音,谈感情就太俗气了感觉。 哼,也是一个渣男! 将目光收回,却发现对面的人正聚精会神的往顾晓翎那边看!她的未婚夫,心里竟然还对她大姐念念不忘,简直不能忍。 不一会儿,顾晓翎端着酒杯,站起来,嫣然一笑:“今日是我们顾家做东,感谢各位赏面光临。曲水之宴的题目是生机萌动,万物之始的“春”。” 说完,便掩面将酒一饮而尽。她将空酒杯对着众人:“我敬大家一杯。” 美人风姿绰约,落落大方。看呆了不少还未娶亲的世家公子哥,剩下年纪较长的男性也是面露欣赏之色。 嘁,一群傻子! 反正不止是她顾晓映难受,那些说话温言软语的小姐们还不是一样,暗自嫉恨却还要和顾晓翎交好,百般奉承。 这么一想,心里就开心了许多呢。至于李元琉,等成亲后再慢慢收拾他,也不迟。 属于她的宅斗战场似乎在眼前拉开了序幕,让顾晓翎心潮汹涌澎湃,她终于也要走上穿越前辈们的老路了吗? 春花摇摇她的主子:“小姐,酒杯飘到你面前了。” 被打断了畅想,顾晓映着实有些不耐烦。她把酒杯端起,本来想喝掉,杯在唇边,却改了主意。 她负手而立,说:“绿皮青蛙呱呱呱,黄毛小鸡喳喳喳。若是有人捉它们,鸡会喳来蛙会呱。” 还没说完,整个宴会笑作一团。那些公子哥儿伏在小几上,杯里的酒直晃荡,笑得不由自主。 姑娘们就矜持多了,似乎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礼,格外克制。 顾晓映翻了个白眼,咳了几声表示安静,就坐下让酒杯从她那儿飘走。 顾晓翎连忙向大皇子请罪:“殿下,三妹年纪小,玩心重,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大皇子满面笑容:“此次宴会,不分君臣。本来就是为了让大家放松的,要让你们拘束,倒成我的过错了。” 或许是顾晓映的诗太过玩笑,接下来众人明显轻松了许多。 接收到顾晓翎包容赞赏的目光,顾晓映莫名其妙,她又不是为了活跃气氛好吗? 好不容易挨完这些个风花雪月,顾晓映终于有机会约见李元琉了。 看着面前之人对着某个方向依依不舍,顾晓映忍者想要揍人的欲望,说:“元琉,对于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都希望和夫君琴瑟和鸣,恩爱白头。我知道我比不上大姐的才貌,你对大姐倾慕这是正常的,哪个男子不会被大姐吸引呢。不过你比他们多了一点优势:你是她的妹夫。和她见面、讨论诗词是天经地义的。到时候我们成亲,我请大姐送一副她的风景画给我们,好不好?” 李元琉脸色腾的红了,他呆呆的连忙摆手:“三小姐,你还没嫁给我呢,怎么可以如此轻浮,这样不好的。” 讲道理,都要成亲了,还惦记别的女人,到底是谁比较不要脸! 顾晓映脸顿时就拉下去了,李元琉大概是真不会看人脸色,他接着说:“三小姐,我觉得你倒是应该趁未过门时多念诗书,像今日这样粗鄙的诗句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奇怪,你大姐的学问才气世间少有,在耳濡目染之下你学些皮毛也就够用了,怎么还会做出这韵都没压好的诗句来呢?” 想了一会儿,李元琉恍然大我:“哦,一定是老天将才气分到顾家时,因为太过喜爱你大姐,多多的分给她。轮到你,才气便不够用了,所以你只分到一点点。三小姐,别伤心,至少人人都会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大姐的。” 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趁着还没被气到七窍生烟,顾晓映连忙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回了房间。 什么样的好心情都被李元琉祸害完了,一想到还要和他天长日久的相处,顾晓映就脑袋疼。 春花端了玫瑰热水给她净面,望着连五官都照不清楚的铜镜,她就涌起一阵疲惫。 她在现代,日子过得好好的。有父母亲人,学习成绩优异,不愁吃穿。天热有空调,天冷有暖气,上厕所有抽水马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看不起她,没有人会在见她这个人之前就觉得她低人一等。 亲缘浅薄,处处受制。到底她是犯了什么错,要让她被上天这样惩罚。 顾晓映无意识的抚摸着铜镜,目光没有焦距,喃喃自语:“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春花担忧极了,她轻轻的将顾晓映头上精致的首饰拆下,一下下的梳理着她乌黑的秀发,轻声哄劝:“小姐,你累了,不如好好的睡上一觉吧。奴婢点上一支沉水香,让你做个好梦。” 顾晓映微微点头:“春花你留下守着我,别的人都叫她们离开。” 希望她能和诗人一样幸运,在梦中回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