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崇会喜欢上晴风,简直再正常不过。 在重鸳的记忆中,如果不是跟着她,九崇几乎从未离开过幽冥司,而偌大的幽冥司中,除了魂魄还是魂魄,神仙之躯甚少,女神仙就更少。 在寥寥无几的女神仙中,九崇每日面对的,都是她这个不怎么着调的姑奶奶,毕竟数十万年来,她自己从没产生过要同谁成亲的觉悟,自然也就忽略了九崇这方面的需要。 直到九崇遇到晴风,白日里九崇循着她的气息,带着晴风四处去寻找她,夜晚两人就露宿荒野,有时晴风睡醒,还会替九崇到处赶那些闹人的飞虫。 重鸳看得是九崇的记忆,自然能看到九崇对晴风的变化。起初九崇当真是觉得晴风这丫头极傻,担心她被欺负才带在身边,可时日久了,他才发现这丫头傻的竟是那般可爱,剔透玲珑的心思从不遮遮掩掩,有什么就说什么,就连喜欢他,想嫁给他都总是挂在嘴边。 有时,九崇会在晴风不注意的时候,看着她发呆。脑子里想的满是等到找到她这个姑奶奶,就同她商量,把晴风娶进幽冥司,十九重地府多一个人,一定会多很多热闹。 可终究,晴风没有等到九崇找到她。 那日,是重鸳陪萧黎回万仙门的第二日,是萧黎和他那些师弟师妹要去救师父的日子。因她被琴歌暗算,法力不受控制被萧黎手中指环所牵引,透体而出的气息,应是被九崇感应到了。 她受伤离开万仙门的一炷香后,九崇便到了万仙门前。 “九崇,”晴风拉住要直接踏进去的九崇,殷红的眸子往里望了望,嘴角咧开,一脸高兴的模样,“九崇,娘娘在这里!” 九崇始终不知晓,晴风口中的娘娘是谁,不过看她每次说起娘娘时认真的模样,那个人对她应该很重要。 九崇任由晴风拉着,穿过无人的大殿,直奔后面的一间房。离那里愈近,九崇能感应到的重鸳气息便愈浓重。直到…… 晴风砰的一声将门撞开,他们踏进去的刹那,地上那殷红的血迹,让九崇的眸底升起了一片冷寒。 他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人能伤了重鸳,怔楞的瞬间,晴风已经松开他的手,直朝着屏风后面跑去。 “娘娘,”九崇听到她说,“娘娘,晴风终于找到您了,咦,娘娘,黎皇大人是受伤了么” “不是,”琴歌将被子盖到萧黎的身上,“他只是吸了一些法力,有些累了。” 这地上的血,还有那人口中的法力…… 九崇眸底杀气顿升,抬手时佩剑已握在掌心,不过一个闪身,他已落在屏风之后,凌厉剑气划过,与琴歌的脖颈只差了分毫,剑尖飞速的削落了她垂在耳边的一缕头发。 琴歌狼狈的闪身躲开,晴风惊诧的看着九崇满脸的怒气,跑过去拦住他:“九崇你做什么?不许伤害娘娘。” “娘娘?”九崇冷哼了一声,剑尖直指站在床榻边上的琴歌,“说,地上那滩血迹是谁的?你们吸了谁的法力?那人现在在哪儿?” 琴歌看着九崇,一字一句的道:“那个贱人,已经死了,现下……应该被后山的狼群,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这妖妇!”九崇一把推开晴风,持剑揉身而上,转瞬便与琴歌缠斗在一起。九崇的法力,九崇的剑术,自然也是承了大半重鸳的风骨,剑花朵朵飞速挽出,身形敏捷轻盈,每每琴歌都是堪堪躲过。 直到佩剑一行化出九把,齐齐向琴歌刺去,琴歌脸色霎时一白,她知晓自己躲不过,于是也就放弃了躲闪的机会,直接撤去手中抵挡的法力,五指朝着晴风在的方向一勾,晴风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她飘去,被她挡在了身前。 九崇一惊,本能的想要撤去手上术法,收回佩剑,可终是晚了。九道剑光齐齐的刺进了晴风的身体,霎时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 “不……”九崇不敢相信的退后了一步,看着缓缓倒在地上的晴风,眼眶通红,“不……不……” 晴风殷红的眸中,有眼泪流出,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琴歌,轻轻的唤了一声:“娘娘……我这次找到您,本来很开心的,因为、因为……” 因为她是想来告诉她,她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可是现在……晴风垂眸,看着自己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浸湿了她的衣裙,也浸湿了地面。 “晴风,”九崇扔掉回到手中的剑,大步走过去,将晴风轻轻的抱起来,“晴、晴风,我……” 晴风用尽力气朝他笑了笑,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九崇,我、我好像……不能……嫁给你了。” 九崇,我好像不能嫁给你了。 这是晴风,对九崇说的最后一句话。 重鸳从没见过这样的九崇,所有的心神仿似都随晴风去了,他抱着晴风在不住的颤抖,双眼空洞,只有眼角一滴一滴滑下的泪珠,证明着他还醒着,他还活着。 琴歌见九崇这副模样,自知机会来了,便化出一把匕首直朝着九崇的脖颈处刺去。九崇没有躲,或许他的自责,让他并不想躲。 重鸳清楚的看到,一道金光破空划过,弹开了琴歌刺向九崇的匕首,床榻之上,是萧黎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走到九崇身边,看了一眼他怀中的晴风,抬手将一抹暗淡的光芒注入了她的眉间。然后开口:“若不想她死,你便带着她,去北地冰原。” 北地冰原,原是那里。 重鸳从九崇的记忆中抽身而出。她终于知晓,九崇那怕光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也终于知晓,九崇为何会在日光之下,便会变成孩童的模样。 北地冰原,是因与冰姬做的交易。而这一切,竟都是因她而起。若当初,她没有离开幽冥司,九崇根本不会带着晴风出去寻她,更不会失去晴风,如今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重鸳轻叹了一声,抬手渡些法力给九崇:“我会救出晴风,你且安心养伤。” 话音落后,十九重地府已没了重鸳的身影。 重鸳离开幽冥司时,下意识的向入口处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收回视线,自嘲的笑了一下,难不成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期待能看到萧黎? 若是再有这样的心思,可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北地冰原,虽然地处六界之内,但却不在任何一位神君的管辖之中。世人都道他们四位神君是天地初始时便有,可也只有他们才知道,重鸳与承曦的出世,较帝皊和南岐晚了些许。 自重鸳有记忆开始,天地便是一派动荡,天界结合了所有的力量来平定叛乱。据说其中北地冰姬便在这些力量之内,而似是为了感念她当时为生灵做出的贡献,帝皊允许她独自管理北地,并且下令只要冰姬为生灵之心不改,天界便与北地永世交好。 是以这北地,重鸳向来只有耳闻,从未亲自踏足过,而冰姬,自然是没有见过。 重鸳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才赶到北地。北地冰原,一如它的名字一般,四处冰雪覆盖,入目一片洁白。重鸳用法力为自己化出一件披风,系在了身上。 天地之间关于冰姬的传闻还是不少的。重鸳边漫无目的的在冰原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边回忆一切能找到她的线索。 冰姬的脾气古怪,来的冰原的人一概不许使用法术。重鸳觉得,她定下这个规矩,完全是因为若不是对她有所求的人,绝对不会来这能冻死人的地方。所以,求人嘛,自然要心诚。 除了这个以为,传的最神乎其神的就是冰姬有活死人的能力。不过重鸳知道,那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冰姬不过是用法术,将死了的人与活着的人气息连在一起,让死了的人与活着的人共用寿命。但毕竟两个人的气息是全然不同的,所以即使用了这个法术,死去的人也需要将身体冰封数万年,直到两人的气息能够完全契合才能够重新苏醒。 而在这期间,要保肉身不腐,只能靠着冰原来保存。这冰原的冰对于死去的躯体有保护作用,可对于与这躯体共享气息的人,却是有极大的伤害。 畏寒,怕光,只要是白日,身体一接触的日光,就会受着烧灼之苦,身体会像冰一样融化,待夜里才能重新长回来。 九崇,这三万年来,受的便是这样的苦。 重鸳停下脚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既然此番她来了,她便再也不让九崇受这样的苦。 重鸳稳下思绪,用神识感受这四方生灵的气息,很快便有了方向。她抬脚向不远处泛着清冷光芒的地方走去,因着一颗心全系在找冰姬的身上,全然没顾及脚下的路。突地脚下一空,她怔愣了一瞬,想用法力却已来不及稳住身子下坠的趋势。 无奈,重鸳只能调动周身已经微弱了许多的法力,勉勉强强让自己在落到地面时,没有摔的很难看。 她缓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明眸四下流转,本想找一下出路,可视线最后却被不远处坐着的那个人给引了过去。 他闭着眼睛,脸色微白,整个人像是入了定一般,全然没感受到周遭发生的一切。 重鸳犹豫的靠近他,看了他半晌,眉心一点点揪了起来:“萧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