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然一行人来得无声无息,撤走亦利落干净。 一刻钟的功夫,满庭院的人如潮水般退了。 谢府下人这才连扑带栽地从角落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搀扶芝平夫妇起来。谢芝平已然面色青紫,手脚发软站不稳了。谢夫人黄氏被人连掐了几下人中,懵住的魂儿才被着回来。当即扑到谢芝平身上,哭哭啼啼地就叫嚷着找大夫。 断了三更手指,虽未曾伤到命脉,却血流了一地。 东一城说是关西一座小城,实则幅员较广。 谢家下人叫来大夫,谢芝平浑身发冷就要送去一条命。不过大夫来了与送命差不了多少,东一城没有正经杏林出身的大夫。外伤原本不难治,可谢芝平流血过多又耽搁太久,人已经发起高热来。 请来的大夫只替他治了外伤,高热就只叫谢芝平熬着,不开药。 前头才发生一个宋家妇人差点被尚大夫开药毒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郑大夫不敢说比尚大夫医术高,但心中引以为鉴,自然不敢冒险。 黄氏又急又怕,捏着帕子在屋里转圈。 相公高热不退地躺在榻上,那边猎风马场又只给三日时间考虑。黄氏慌得直抹眼泪,都怪这人莽撞,不清楚人家什么底细就贸然动手。如今踢到铁板,鸡打蛋飞不算,还要赔上一家子前程。 可是能怎么办?这人是她相公,事儿都做了,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黄氏自个儿是这么想的,却没敢擅自做主。谢家自来是谢芝平做主,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敢越界,有什么打算也只能等谢芝平醒了提醒一句。 可是这眼看着两日半过去,谢芝平人好赖是醒了,伤情却并没有好转。 命人去将东一城几个名头大的大夫都请了来,半点用不抵,当真与庸医差不离。只见一个个束手束脚的推诿,谁都不拿主意。谢黄氏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谢芝平房里伺候的一个丫头提醒,说猎风当家的手下有妙手回春的大夫。她说着还拿宋玠的母亲举例,说不仅有大夫还有各色各样的药材,若是顺了猎风当家的心,老爷就有救了! 谢芝平躺在榻上粗重地喘气,浑浑噩噩之中,硬气地就是不同意。 谢黄氏平素最听他话这时候也顾不上听了,边抹眼泪边大声:“你人都这样了,还倔什么?商人怎么了?商人之中能人多,听令商人又不会少块肉!” 谢芝平私心里觉得自己能熬过去,他有预感,所以才咬死了不松口。果然就这么耗着,谢芝平耗到这日半夜,还真被一口硬气给撑过来了。 大夫把了脉确定他身子没事长舒一口气,终于能散了。 然而当家老爷身子恢复,笼罩在谢府顶上的阴云却没能散开。那夜猎风当家的丢下的话,谢府上下都听得一清二楚。三日内大人不给满意答复,指不定那夜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就要来府上大开杀戒。 这般一想,好些个胆小些的下人偷偷哭,恨不能逃出谢府去。 与此同时,徐皎然正听着下人学舌,长指在案几上一下一下地敲。面色依旧清淡,叫人看不出喜怒。 长风犹豫片刻,凑上去问了:“主子,谢芝平这人如此不识相,是不是……真杀了?”他虽说杀人放火之事做过不少,但匪类出身免不了对官府心存敬畏。提到杀谢芝平,多少有些心有不安。 “杀?”徐皎然抬起眼帘,“怎么能杀?” 长风被她弄糊涂了,“可是主子不是说过,他不听话就斩草除根?” 到底见识太少,眼界受了局限:“杀了,再叫朝廷委派新人来?” 见他面露不解,徐皎然笑了笑,“新县令什么样人说不清,若是个庸碌又贪的,岂不更恼人?这般又怎么能与把柄捏在手上的谢芝平比较?” 长风脸一臊,顿时想明白,是自己蠢了。 “主子……”他挠了挠脑袋,有些赧然。 徐皎然摆摆手,她素来对身边人有耐心。长风可教且又肯问,她自然就更有耐心。瞥了眼皱眉听着的远兰,借谢芝平之事再多说一些,“谢芝平这个人,贪心重是弱点,但不得不说,可取之处也强过一般人。就这果断且狠辣的作风,就算一条他身上强于许多人的地方。” “若是用得好,”徐皎然垂下眼帘,眸色渐渐幽深,“往后指不定能有大用处呢……” 长雷充耳不闻,站在徐皎然身边,默默地以手作势地挽刀花。 长风远兰两人此时都有些懂了。她们主子的打算长远,不是之考虑眼前一点意气之事。此番不会真要了谢大人的命,只是要将他利用最大。 不过,没想到谢芝平此人竟然还有点骨气。 徐皎然点着案几的手骤然一停,拈起杯盏转了两圈。觉得方式可能要变一变,威胁不顶用,那换利诱如何? 这般想着,就见一个身着马场统一下人服小厮疾步从外头冲到徐皎然的跟前,是门房的小子。他上前来就跪下来,脸色古怪:“主子,谢府来人了……” 徐皎然一愣,“嗯?” “谢夫人,带着人来了……”小厮一脸欲言又止。 说话不一次性说清楚,长风最烦吞吞吐吐,上前就要再问。徐皎然却先皱了眉:“谢夫人?谢大人没来?” “是的,主子……” 小厮也是头一次遇到,支支吾吾的,“您快去前院瞧瞧。谢夫人正在花厅等着。” 徐皎然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罢了,去瞧瞧。” *** 谢黄氏是当着谢芝平的面儿,说来拜访徐府的。 前院花厅,谢黄氏正不错眼地打量着她带来的四个青年小子。三个大周本族男子一个蓝眸异族男子,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四,个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越是看,她越肉疼。 动用了县令夫人的身份从人牙子手中劫下来,却依旧费了不少银钱。若非她家相公拖过了三日,她又何至于这般委曲求全? 不过谢黄氏这人也独到,行事作风与谢芝平一脉相承。向徐皎然示好,不说备好礼好物,竟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送几个嫩口的小子,这是真拿她们主子当男人瞧了,徐府的下人心里默道。 徐皎然过来,人才出现在游廊,谢黄氏立即就站了起来。 仆一进门,她就看到谢黄氏身边站着的四个青葱少年。他们早知被送来是作甚,抬眼看到一身月牙白的徐皎然,顿时就闹了四张大红脸。 挑了挑眉,徐皎然走到上首,掀了下摆款款坐下。 谢黄氏是个和善长相,团团脸,倒八字眉,看着懦弱毫无主见。不过才一张口就破了这印象,说话倒豆子似得,语速非常快。没一会儿就把此行的目的说了清楚,手下一摆,四个少年走到徐皎然面前:“见过主子。” 四个少年声音高地不一,却都悦耳动听。 做主子的徐皎然倒是没露出其他神色,依旧淡淡的。只是她身边的一个清秀青年脸色铁青,眼神有些凶狠地盯着四人。 徐皎然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了贵女豢养俊美少年之事,早已见惯不怪。 说来她也有这个打算。毕竟这一生都不可能会缩在后宅相夫教子,自然也曾想过二十岁养一个可心的。生个何意的继承人,权当对自己的血脉有个交代。不过这只是二十岁的打算,并非现在。 “不必,都带回去。” 徐皎然揭开茶盖,轻轻撇着茶沫,看都不看一眼。 谢黄氏见状有些慌,有些拿不住她是什么意思。这是接受了示好呢?还是没消气?想不通她忙冲四个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自己:“猎风当家的,这些个孩子还干净着呢!你不若先听听他们都会什么……” 这仙人似得主子怎么对他们不感兴趣呢! 少年也慌,争前恐后地介绍自己:“主子,奴叫凌云,奴会梳发。不管什么样式,奴都能梳……” “主子,奴叫蒲颖,奴天生阳|物大,床榻之上伺候……” “主子,奴……” 四个人像争抢喂食的雏鸟,脸红脖子粗地比较起来。期间徐皎然都一言不发,不过听到一个名字,却忽然放下了杯盏。 她抬起头,瞥向其中唯一的异族少年:“你刚才说的……什么名字来着?” 蓝眸黑发的少年,肤色如冷玉一般白皙透亮。刀削斧凿的深邃轮廓,让他的眼神格外的富有勾引意味。他一愣,显然没料到徐皎然会看到他,继而勾起薄唇笑:“……我叫阿尔列。” “阿尔列,后面什么?” 徐皎然盯着他纯粹的蓝眸,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阿尔列*雷奇犽。” “哦……很长的名字。”徐皎然点了点头,“你被留下了。” 阿尔列*雷奇犽眯了眯眼,浓密的眼睫毛下,笑容却更勾引了。 “对了,谢夫人,”徐皎然改了注意,谢黄氏惊喜不已。就见她转过头,对她道,“谢府的意思,我收到了。请带为转告谢大人,明日徐某携礼上门拜访。” 谢黄氏心中那根弦总算松了些,她笑道:“一定一定。” “那这剩下的三个?”她犹豫地看向三个眼圈都红了的少年。 “也留下。” 谢黄氏一喜,成了。 而后便客气起身,跟徐皎然告辞。 徐皎然抬手,元玉立即上前送客。 她又瞥了眼阿尔列*雷奇犽。曾作为一个受过皇家教育的皇长女,她当然听得懂周边国家的语言。而雷奇犽,在萧语中,似乎是狼王之子的意思。不巧,萧国这个国家,以狼为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