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烟开口问道:“有没有伤到哪?”张起灵一句“没有”并未能打发了张凌烟,她索性拽着他的手,转过身体一看,危及性命的伤口倒是没有,但大大小小的,有的鲜血还未凝结的伤口遍布全身。 她忽的松了一口气,右手攀上他的脸颊,将那道血痕拭去,“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张凌烟强迫自己不去看死去的四子。 张起灵将这个失魂落魄的小女孩儿看在眼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们环顾了四周,跟着下墓的所有人都死了,俩人心领神会的看了对方一眼,就同时像出口冲去。他们一鼓作气跑了许久,确认远离了那个古墓,才停下来稍做休息。 张凌烟靠坐在树根边,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投射下来,恍得她睁不开眼睛,那一瞬间,她就想到了跟四子说过的话,他答应了会陪自己看春天。 只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想得多了,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那样炼狱般的地方,自己却为了保命就将四子永远的丢在了那里,顿时心里五味杂成,说不出的滋味儿。 张凌烟从张起灵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那时的惨状完全是因为那个青铜铃铛引发的。当时那个小同伴将青铜铃铛带出的的时候,由于那几个张家人的疯抢,不慎碰响了铃铛,似乎那声音能迷惑人心智,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自相残杀。 她仔细一想,四子当时的那种邪乎的状况确实像是被迷了心智。但她也在怀疑,小小的一个青铜铃铛,真的能有这样大的力量吗? 张起灵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样,接着解释道 :“据说那铃铛是前任族长的物件儿。”前任族长?张凌烟一个激灵,本家的传言里,张起灵就是被前任族长带回来的,也是因为前任族长的身死,张起灵在家族里的地位才会如此尴尬。 她等着张起灵接下来的解释,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再开口。张凌烟是了解的他的,不说的话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不想说。 张凌烟对张起灵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绝对信任,他若不想说,她必不会追问到底。其实张凌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与他之间达成了这种默契。 明明小时候仅是有几面之缘。 大概是母亲的缘故吧,从小就跟着母亲虔诚的跪拜张起灵,哪怕他就是个小孩子,也从不心存疑虑。张凌烟只是一眼就跌入了那双清冷寡凉的眸子里,她总是渴望去了解,去找寻除却冰冷以外的东西。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大多数人,称之为缘分。 “我们要去哪儿?”张凌烟问道。 张起灵没有丝毫犹豫,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张凌烟震惊极了,那个阴森叵测的家族,给予自己的痛苦远多于幸福,而对于张起灵来说,更是所有不幸的来源,她咬碎银牙一般的狠狠发问:“回去?回张家?我们没有家的,那儿不欢迎我们。” 张起灵知道她心里的恨,但是他心中有需要坚守的东西,肩上有需要担起的责任。只要不是身死,他都必须去守护。 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他内心的执着坚毅得让人害怕,他的信仰,坚不可摧。 “凌烟,你一直都是信任我的,那么这件事上,也请信任我。”张凌烟哑然,自己一直无条件的信任张起灵,因为他从不会让人失望,他永远能在绝境中带来希望。 孩子的外表下,是一颗经历世俗沧桑的心,也有着神佛一般强大的灵魂。 张凌烟点点头,应了下来。 从泗州古城辗转到达张家,路途遥远且辛苦,也就不再赘述了,内心毫无期待的张凌烟怎么也不会想到,等待着自己的张家,竟然变故已生。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回到了张家。站在门外,还是一片阴森的宅院,静默的伫立在原地,早已是经历了百年的风吹日晒,透着岁月的气息。 张凌烟微微昂头,一双凤眸慵懒的打量着整座宅院,她心中不知何时竟腾起一阵愉悦,这个家族千方百计的想将自己置于死地,可是最后自己还是回来了。 她不由的往后方看去,一片荒凉,偶尔微风卷起几片枯枝残叶。张凌烟眼睛有些湿润,当时从这儿走的时候,不说是怎样的盛况,好歹也是百十人的阵仗。 如今,只有自己和张起灵站在了这里,剩下的人永远的被埋葬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古墓里,无人问津,无处吊唁。 着实引人唏嘘。 张起灵是为了他所坚持的东西回来的,张凌烟则是为了自己从前所发下的誓言回来的。想到这里,她眼中的那种杀戮之气愈发的盛了。 张起灵看了看张凌烟,什么也没说。 他们进去的异常顺利,别说有人盘问,连往常把守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张凌烟有些疑惑的与张起灵对视一眼,右手暗暗的摸上了腰间的短刀。 一路往里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整个家族仿佛被一股死气笼罩着,张凌烟眯了眯眸子,觉得很是不对劲,粗略的估算,这一趟走了数月,但整个家族如同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走几步就要到家族的中心区域了,张凌烟在议事厅前停了下来,张起灵见她站在那没动,也止住了步子。 就在张凌烟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时,就听到一阵骚动声,她定睛一看,竟是张家的人从四处向这边涌来,颇有包围之势。 张凌烟冷笑,这些人莫不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她手中的短刀已经出了刀鞘大半,一双眼睛搜寻着人群中的脸孔,准备挑一个先来个下马威。不成想张起灵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刀按了回去。 张凌烟正想发问,就见张家族人皆停住了步子,齐齐跪了下去,俯身拜倒在了地上“恭迎族长!恭迎圣女!”声音震耳欲聋。 张凌烟见着这拜倒一片的身影,与张起灵面面相觑,皆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张凌烟和张起灵皆不出声,就静静的看着这些人。 张凌烟恍然间觉得这场景异常的熟悉,十多年前,自己最后的那次跪拜,不也就是这样的吗?只不过从前的自己是跪拜别人,如今的自己是受人跪拜。 她也是真真正正能感受到张起灵当年的那种感受了,明知道底下匍匐的人没有几个人是诚心诚意的,却还得一直看着。 那是种悲凉,也是一种无奈。 张凌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跪倒在地的人们皆是一脸惊恐的抬头望着张凌烟,她笑得花枝乱颤,都有些接不上气了“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还是什么圣女啊。” 这些人最怕张凌烟提及往事,皆是战战兢兢,没人敢说话。就在这时,张凌烟在人群找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十几年前闯进张凌烟家中的那些人里的一个,而且不偏不巧就是捂死张凌烟母亲的那人。 那人心虚得很,一直四处打量,根本不敢正眼看张凌烟。 她挑了挑眉毛,瞬间拔刀就朝那人掷去,众人只看到一道银光,一阵风带起,那人就口吐鲜血倒地身亡。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众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中才爆起尖叫声,那四周的人迅速往旁边挪,将那人的尸体独独晾在那儿,一时间众人手脚并用惊慌失措的远离那块儿地方,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好不热闹。 张凌烟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嘴边虽带着微笑,但眼角眉梢皆是冷意。 她的笑,再也入不了眼底了。 张凌烟待骚乱渐渐平息了,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他该死的原因想必不用我解释了吧,十几年前,这儿分明有人是看得真切的,而且是很多人。”语气云淡风轻,却是一字一句的砸在了众人的心上。 他们做此决定之前也是分析了利弊,也是知道张凌烟必会提及旧账,但不知她上来就杀了一个人。 这里的人中大半都有愧于过张凌烟,自然是提心吊胆的很,生怕被那刀指着的下一个人就是自己。 十几年前得见张凌烟的人们这才完全意识到,现在站在面前的张凌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小孩子了,面容虽稚嫩,但那脾性和气质,确是让人胆寒的。 他们不敢去想,这十年间张凌烟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成了这样的人。 张起灵始终都没有去制止她,他早已看出张凌烟的目的,但就像她相信自己一样,张起灵也是同样信任她的,他知道张凌烟是个有分寸的人。 果不其然,张凌烟悠然的接着说道:“我跟他的恩怨已了,既然这决定是你们做的,我接受。以后大家还是在一起生活,各自有各自该行的责任,从前的事儿,既往不咎。但是,记住一点,今天你们把我们俩捧上了这个位子,我们就到死都是,别想着难关过去了就把我们一脚踹开,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们清楚的。” 底下的人连连低头,目光又往张起灵那边聚集,张起灵点了点头,众人才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