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烟的眼前是一片浓重的黑,她抬起手在空中胡乱的划拉了几次,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她再看了看四周,觉得自己被一片虚无包裹住了,索性也不废无用的气力,就站在了原地。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整个黑暗霎时从中间被撕裂开来,透进来的大股亮光刺眼得让张凌烟闭紧了眼睛。她渐渐适应着睁开些眼睛,就发现刚刚的黑暗已经全部消散开了。 自己站在一大片花丛中,阳光明媚,春日正好。 张凌烟有些疑惑,不知这是怎么了,还在思索间,就看到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影,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但无奈日光太盛,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眉眼皆是背着光,笼在阴影里的。 她本是烦躁的,但不知为何竟然有了耐心在原地站着等待,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人,自己必须要等。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仿佛这种等待,是刻在脑海里的,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等待。 随着来人的越来越靠近,张凌烟脸上的表情由木讷转变成惊讶,最后还交织着欢喜。 能让张凌烟这样的人,唯独他一人。 张起灵。 张凌烟本能的不去想这儿是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自然也回避了张起灵为何会无端出现在这儿。她想张起灵想得紧,只要有他在,哪怕是修罗地狱她都敢闯一闯。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抬起了手,张起灵加快了脚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张凌烟武装起来的所有坚强,强大就此尽数破碎开来。 只有在张起灵的面前,她才敢卸下所有武装,展露自己的所有脆弱和敏感。 张凌烟将脸颊紧紧贴在张起灵的颈间,仍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衫,她嚎啕大哭,仿佛要将心中积攒下来的所有委屈和怨愤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一下子发泄出来。张起灵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神色温柔。 不该张凌烟承受的,她都早已独自担了下来,甚至是习惯了那样的重负。 不得不说,上天对于张凌烟,是极其不公的,仿若要将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让她经一遍。 张起灵贴在张凌烟的耳边轻声呢喃着“不哭了,不哭了。”话语里还夹着浅浅的呼吸声,温润而又让人心安。他眸光熠熠,将整个春日的光彩都盛进了那一方瞳仁里了。 张凌烟的手死命的环着张起灵的腰,原本狂躁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了,她嗅着属于张起灵的味道,只觉得真好,张起灵回来了,回到自己身边了。 张凌烟有些不舍得将手从他的腰间移开,同时直了直身子,与张起灵面对面瞧着,一双手顺势就搭在了他的肩上。 她细细的看了张起灵一遍,没什么大变化,只是更瘦了些,张凌烟轻声说道:“闭上眼睛。”尾音微微上翘,带着些许诱惑的味道。张起灵眨了一下眼睛,便听话的将一眼眸的神采藏了起来。 张凌烟的手指覆上了他的眉骨,轻柔的移到了眼睫毛上,然后顺着挺直的鼻梁一路划到张起灵的嘴角,她没忍住的赞叹道:“你怎么生的这样好看。” 她随即就感受到了张起灵嘴角的微微上扬,张凌烟欢喜的笑出了声“原来你会笑的啊。”张起灵蓦然抓住了她停在他脸颊边的手,惊得张凌烟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张起灵睁开了眼睛,淡如水的眼眸注视着张凌烟,另一只手移到了她的后脑处,稍一使劲儿同时身子往前一倾,嘴唇就印在了张凌烟的额头上。 张凌烟完全呆住了,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闭上了眼睛。 烂漫的花丛里,阳光正明媚,给在花间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甚是好看。 张凌烟能感受到张起灵嘴唇上的温度,不滚烫,不冰冷,温温和和的,就像他眼眸里的温度,就像此时的气温。 她觉得这个吻很是漫长,待她再睁开眼,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里只有青烟色的帷幔。 张凌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重新闭上眼睛,心脏跳得极快,再度充满希望的睁开眼睛。 依旧是一水儿的青烟帷幔。 就这般睁着眼睛许久,她才挤出一个苦笑。 张起灵,怎么可能就那样出现了呢?原来,是个梦啊。有那么一瞬间,张凌烟只想留在那个美好的梦里,永远不醒来又如何,梦里有春天,有那个人。 而这儿,什么也没有。 人世太苦,苦得她无比向往梦境。 就在张凌烟沉思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声响了起来“你醒啦。”张凌烟侧目,是一个年轻女人,待她走近,张凌烟见着的是一张温柔善良的脸。 这么温柔的脸孔并未让张凌烟有一种亲近之意,反而让她想到了死去的铃铛,张凌烟的呼吸粗了些,警觉的盯着这个女人,一言不发。 女人将手上的药碗放下,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见张凌烟一脸戒备,柔声宽慰道:“你别害怕,佛爷将你救回来后因着公务在身,就将你托给了二爷照顾,我是二爷的夫人,你可以叫我丫头。” 丫头说话间,眉眼带着笑,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张凌烟听这些名字,在脑中搜索了一圈,毫无印象,皱了皱眉,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佛爷,是谁?二爷,又是谁?” “佛爷是长沙的布防官,是他将你救回来的,二爷呢,是这处府邸的主人,待你病好些了,你自然就能见着他们,也能了解个明白了。” 张凌烟见着丫头并没有急于问自己的情况,权衡了一下决定暂且在这儿修整一下,等伤势好些了再做打算。 经历了几番欺骗背叛后,张凌烟本能的不愿意再轻信任何人,她只是点点头应了下来,便接过了丫头递过来的药,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丫头静静看着她将要一碗苦药一口喝尽,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心中不免动容,接过了她手中的空碗,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离开房间后,丫头在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看了看手里的碗,只觉着难受。她与张凌烟素未谋面,但当佛爷将张凌烟送过来的时候,她便有些诧异,这个女孩儿,好看得太过不可思议,但是又是极度瘦弱的。 丫头虽好奇张凌烟与佛爷的关系,但温吞的性格让她将这点好奇压在了心底,从未表露出来过。 一开始她只当张凌烟是个普通的孩子,但为承想等来了服侍丫鬟的禀报,待她才到房间外边时,就已经听到了张凌烟的梦呓。 进到屋内一瞧,张凌烟满头的汗,发丝都被浸湿粘在了脖颈间,一会儿是尖叫,一会儿又是痴笑,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的痛苦,还有眼角一直悬着的眼泪。 丫头不知道张凌烟到底梦见了什么,但当她见着张凌烟手臂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的时候,她着实是被吓到了。 一个年纪如此轻的姑娘,何故在身上留下了这样多的疤痕。丫头不禁想着张凌烟从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本来平躺在床上的张凌烟突然转过了脸,睁开了眼睛,眼眶红得骇人,大股的眼泪流了下来,只呢喃了一句“别走”,就又睡了过去。 明明快入夏的季节,丫头还是在这略有热意的天气里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在丫头这样的年纪里,她从未看过如此绝望悲伤的眼神,空洞得只余幽深的黑暗,看到不到一丝光彩,大彻大悲后,也未必能有这样的眼神。 也是从那时开始,丫头真正的花了全部的心思去照料张凌烟,她本就是一个极度单纯善良的人,因着幼年时候的遭遇,更是见不得相似之人过得凄苦,如今见到张凌烟这幅模样,她愈发的怜惜张凌烟,自然凡事都不放心,必定要亲力亲为。